第二十七章 论如何攻略龙
莱斯特在之后的日子也逐渐习惯了城堡内的生活，不，应该说是让两头龙习惯了有他在的日子。 他清楚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有高看过他，甚至将所有人类都摆在一个认知内较低的位置，这使得龙并没有任何关于尊重他，或者和他融洽生活的想法。 也因此他最初便将与龙相处的界限把握到极致，抓住对方能够接受的范围，了解对方的喜好和想法，不知不觉间再一点点深入，彻底融为对方无法隔离的一部分。 自我又行事乱来的莱斯特，出乎意料在观察他人这点上十分优秀。 虽然是兄弟，但两只龙也不是永远形影不离的，为了打发时间，闲不住的厄内特不得不给自己找乐子度日，也不知道天赋在此还是这两年被困在城里实在没事干，他竟然有着园艺的兴趣，城堡前后院大片的花草就是出自他的手中。 而克劳伦斯相对则安静又沉默许多，从不对自己兄弟的兴趣爱好发表任何意见也不打算参与，好几次莱斯特都看见他一个人安静地在藏书库中翻着前主人留下的书籍。光从莱斯特的角度来看，他到觉得对于克劳伦斯来说，被困在城堡的日子似乎也没有那么难过。 于是某天早上厄内特打着哈欠来到后院准备照料自己种下的花草们，就看到不远处一个人影背对着自己，浑身沐浴在早晨最温柔的阳光之中，飞溅的水珠在他身前汇聚成一道彩虹，给他美到几乎发光的侧脸笼上薄纱。 看清对方手上的花洒，厄内特很快从愣神中回来，他恼火地提高音量朝人走去。 “喂，你在干什——” 听到声音的莱斯特回过头，笑着将一缕长发顺至耳后，微微倾泻水壶任由分散的水流浇在花坛中。 “啊，早上好，厄内特大人，不好意思擅自行动了，不过我只浇了这片的花，旁边的植物是贝里亚国特产的干燥环境才能生长的吧？请不用担心，我有注意没有水接触到它们。” 见人一上来就将事情解释清楚，刚想要发火的厄内特只好重新哑了声，这让他看起来像个点燃的炸药硬生生被掐灭了引线，有些滑稽。 大概是为了转移这有点窘迫的气氛，他很快开口。 “怎么，你懂园艺？” 莱斯特“唔”了一声，道：“算不上懂吧？至少不到厄内特大人的程度，只是因为去的地方比较多，大概了解到了一些当地特有的特产。” 厄内特闻言果然起了兴趣：“去的地方多？你不是本地人吗。” 莱斯特点头：“我出生的确是这里，但是很小的时候就因为生计还有别的原因，在大陆各地都旅行过，说不定很多国家地区的特色知识，我比厄内特大人还清楚呢。” 厄内特回忆起最初见到莱斯特时，对方确实一身旅行者的打扮，对此并没有起疑，只是发出短促的冷笑声。 “蠢货人类，龙的寿命可是你们的数十倍，在我的生命里，这个大陆上还没有我没去过的地方！” 莱斯特配合地露出好奇的表情：“真的？那厄内特大人也听过有关深渊沼泽的传闻吗？” “废话，就是百节同盟旁边的那个深渊沼泽呗，这也想考到我？传说那地方……” …… …… 话题不知不觉被转移，两人交谈盛欢，时不时爆发出莱斯特捧场地惊呼赞叹，而厄内特也很受用地抬高下巴露出愉快神情。 “还有，关于安德里亚国王的传闻你听过吗？传说他们国王受到生命之神的祝福不老不死，安德里亚国在他手下永垂不朽。” 莱斯特用力点点头，睁大的蓝色眼睛里是清澈见底的单纯。 “嘿——还有这种传闻啊，好像是听说过呢。” 厄内特不屑地撇撇嘴：“神这玩意在拉克萨恩大陆上早就没踪没影了，也就你们人类还会相信，神的祝福什么的更是从来也没听过！” “这样啊——” “硬要说的话，我倒觉得他好男色的传闻比较可信，毕竟那家伙宫里全都是男人啊，对外说什么是为了禁止意图不轨的女性接触国王，留下血统不纯的子嗣，一听就不靠谱，怎么，那家伙难道当了百来年老处男？” 被生命之神祝福·好男色·“老处男”的莱斯特·简·安德里亚笑得一脸没心没肺。 “哈哈，说不定真是那样呢！” ―― 而接近克劳伦斯则要更加小心谨慎。 已经体验过这头龙的警惕，莱斯特知道自己不能像对付厄内特一样用简单的借口打发对方。 于是他干脆在一次晚餐时，当着所有人的面正大光明向克劳伦斯搭话。 也是第一次他主动和对方交流。 “我知道这个要求可能有些冒昧，但是请问克劳伦斯大人，我是否能在藏书阁中也借几本书来看？” 收到提问的克劳伦斯不紧不慢地完成刀叉下切割牛排的动作，再将切好大小合适的肉块塞进嘴里，缓慢咀嚼数下后吞咽，拿过手边的餐巾擦拭嘴角。 一切餐桌礼仪都完美到让莱斯特甚至怀疑，坐在对面的是一位上流社会的贵族。 而等到这一切都结束后，他才终于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莱斯特。 “为什么问我？这城不是我的，书也不是我的东西。” 话是这么说，但莱斯特清楚龙族对待底盘划分，自己收藏的东西看得有多重。 他表情认真，看不出有别的心思：“前几天我本来想去书阁内看看的，但是看到您正在里面，不想打扰到克劳伦斯大人便离开了，也因此我才想要询问您的意见，防止之后我还会有不小心打扰到大人的时候。” 克劳伦斯收回视线，看起来已经对他不感兴趣了。 “我再说一遍，书不是我的东西。” 知道这是得到允许了，莱斯特高兴地咧嘴向人道谢，重新埋头“吃”自己的食物。 坐在他旁边的厄内特听完两人的对话，却一脸不高兴。 “书有什么好看的，再说你这家伙识字吗？” 虽然在安德里亚国已经普遍扫盲，确保人人都能有着基础的书写能力，但是在其他不少国家，教育仍然不是着重的部分。 “哎呀，别看我这样，其实还是有学过一点的，读书是没有问题的！” “啧，看久了会变成和克劳伦斯一样的书呆子，有这功夫你不如来帮我给花松土。” 被叫做书呆子的克劳伦斯理都没理他，完全将自家兄弟的发言当成了耳边风。 莱斯特眨眨眼睛：“松土我也会好好做的，有需要的时候你完全可以来找我噢，和厄内特大人一起做园艺工作也十分有意思。” “……喂，你为什么只对克劳伦斯用您的敬称，喊我就你啊你的！？” “哎呀？有吗？” …… 真是闹剧。 明明这个人类并不是特别吵闹能折腾的类型，但是不知为何，自从莱斯特来了以后，明明只是从两个活人变成三个活人，城堡却比往常热闹了许多。 对于喜静的克劳伦斯来说，这算得上是灾难一场了。 只是莱斯特确实识相又老实，这段时间的相处除了带得厄内特那个蠢货闹腾了许多以外，从没有踩到过他的忍耐界限，因此克劳伦斯也能忽略那点吵闹，容忍他在身边。 反正和之前的人类一样，都只是工具罢了。 克劳伦斯翻过一页手中的书页，视线从不远处的背影身上收回。 莱斯特在得到许可后的第二天就迫不及待赶来了藏书阁，只是他原本大概想挑一个克劳伦斯正好不在的时间，没想到一进屋就对上了坐在房间尽头书桌前安静看书的龙族，身体顿了一下下意识想要瑟缩回门的另一边。 这动静却已经打断了克劳伦斯投入的思绪，他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书，书脊在木桌上轻磕了一下，保持摊开的页面。 他转头朝向半边身体已经悄悄退回去的人类。 “进来。” 突然被叫到的莱斯特原地跳了起来，身子站得笔直。 “是！是，是……” 他下意识发出大声回应，又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慌慌张张地降低音量。 克劳伦斯抬手轻按在额角的位置。 他收回之前的话，这个人类果然还是很吵。 “要看什么自己去拿，别吵我。” 只是简单的敷衍，眼前的人类却露出像是小孩子得到糖果奖励一般欣喜的笑容，脸颊浮上快乐的粉红色，像娇嫩的苹果。 “谢谢您，克劳伦斯大人！” 说完，他化作一条快乐的鱼儿，游进书架间的海洋中。 他有刻意放轻自己的动作和制造的声响，可不知为何，平时厄内特那种吵闹的家伙都能被克劳伦斯完全视若无睹，可这小小人类时不时在眼角周边晃动的身影，却扰得他怎么也看不进去手中的书。 而一旦他将目光放在人身上，就能看见他垫着脚，好像心情很好微微晃动身体，认真挑选着书架上的书。 莱斯特还穿着一身浅色的长裙，从前面看去还好，但背后却裸露出大面积的背部皮肤。 很难想象他明明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男人的身体样貌，在穿上女性的衣物后也并不突兀，甚至被衬托得有种模糊了性别的美感。 克劳伦斯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忍不住多看了一会莱斯特背脊漂亮紧致的肌肉线条，直到他意识到手中的书已经很久没翻页了后，才像是如梦初醒，逼自己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书本上。 而等到半天后莱斯特终于挑完要看的书，克劳伦斯如同不经意又瞥去一眼，这一眼就让他无法装作看不到。 只见莱斯特两手怀抱着一大摞薄厚不一的书籍，堆成的书堆从最下面一本被伸长胳膊接在手里，最顶上的一端则不得不用下巴抵着固定。 ……倒是真够贪心的。 克劳伦斯看向朝着自己这边书脊上写的书名。 …… 他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想法，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你还在想破解城堡的法阵？” 莱斯特想点头，但手中大量的书限制了他的动作，于是克劳伦斯看到他更像是晃了一下身体，让人担心那堆书是否随时会雪崩。 “反正在里头困着闲着也是闲着嘛，也许，说不定呢？” 克劳伦斯没有说话。 他们寿命漫长，活得久经验也多的龙族都被困在这城堡里两年多了，足以证明那法阵的强大难解，更加没有可能被一个毫无经验的人类破解。 片刻，克劳伦斯凉凉地开口：“人类中拥有魔法天赋的不足百分之五。” 听出克劳伦斯话里的意思是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然而莱斯特并不恼怒，脸上仍然挂着纯粹的笑脸：“嘿嘿，我就看看。” 见人都这么说了，克劳伦斯也没有多管闲事的意思。 至少这么多书能够看他一阵子，让人别来打扰到他了吧。 可是克劳伦斯没想到，第二天莱斯特的身影又出现在藏书阁门口了。 他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对上克劳伦斯的金色眼睛。 “嘿嘿，一个字也看不懂，我来找找有没有魔法入门之类的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