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他听到周围的同事窃窃私语，嘈嘈杂杂。 “那个人和老板关系也太好了吧，只是谈个合作项目，也不用天天来咱们这吧。” “他俩啥关系啊？” “你说，他们两会不会是一对呀？” 向山听到这句话，脑海突然崩断了线。 他似乎忘记了一件事，大学时，他和周扬截然不同，周扬无疑是太阳，许多人喜欢接近太阳，汲取温暖，周扬很优秀，每天会有很多人和他说话，现在仍然会有同事小声谈论周扬，周扬身边被很多优秀的人包围。 不像自己，曾销声匿迹，却仍是无人问津，像野草一样隐匿于森林，无处可寻。 自己所有的亲密关系除了父母，便似乎只有周扬了，自己的关系网简单而单调。 他以为，两人的私密关系是复杂的，是强制的，是隐晦的，是苦涩的，却也是是独一无二的。 今天却被迫发现，自己只是周扬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不起眼的一点，向山想到这点，思绪难以回到工作中，他看着上司的办公室，试图窥探周扬。 接着他看到，门推开，周扬从里边走了出来。 向山忍不住坐直身子，头探出，盯着周扬，试图引起周扬的注意。 但是仍然没有变化，周扬的视线掠过了他，毫无波澜。 向山看到，上司的手搭在了昨天他触摸过的肩膀，上司看到了周扬那盈盈笑眼，两人一同说笑，好不亲密。 向山的内心爬上一股股酸涩的情绪，原来周扬也会对别人笑，也会与别人接触，甚至也会与别人拥有一段与他无关的关系。 向山终于不得不承认，他是渴望任何亲密关系的，渴望能够有一段公之于世的亲密关系，他那干涸的情感关系早已在囚禁生活中变得充盈，他忍不住贪心，哪怕是一段畸形关系，他也想告诉全世界，自己也是拥有着亲密关系的人。 只是现在他始终得不到周扬的反馈，那些卿卿我我似乎只是昙花一现。 在经过多天的磨合，向山他们公司终于与周扬他们的项目敲定下来，进入后续处理中。 “哇——”一声声惊呼在办公室内起伏，向山疲惫地抬起头，便看到周扬捧着一大束红玫瑰进入了上司的办公室，办公室最后关门的咔擦一声，终于杀死了向山。 向山忍不住双手捧脸，将泪水偷偷藏于掌心中，他看到周扬今天穿着很漂亮的蓝色西装，有一屡头发落于额头，看起来很性感，可是那样的周扬却捧着红玫瑰进入了办公室。 他记得，红玫瑰的花语是：我爱你，每一天。 向山眼睛通红，他已经忍耐不住了，连续两天的被无视，让他很是焦灼，他试图从周扬的脸上找回那些疯狂的爱意，他反复验证那天楼梯间的做爱不是假象，他似乎忘记了那段痛苦而孤独的囚禁生活。 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总是放不下周扬，他每天都能看到周扬，会想起周扬拥抱他，告白他，陪伴他，那些所有的强制性的爱，却在这几天消失的无影无踪。 向山身处办公室，却好像回到了玻璃房，周扬在时，周扬的一举一动无时不刻地在牵引着他，周扬不在时，他会不断臆想，就像现在，隔着磨砂玻璃，看不清室内，他已经开始不断臆想，周扬在里面做什么，为什么拿着红玫瑰，他和上司是什么关系，那些消失的无影无踪的爱意是不是送给了上司，又想起两人之间的亲密举动，一阵坐立难安。 向山说不清楚为什么，他好像不太希望周扬的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也不喜欢周扬对着别人笑，也不喜欢周扬拿着红玫瑰进入上司的办公室。 看到周扬走后，向山忍不住站起，跟在周扬后面，周扬似乎没有发现他，他还听到周扬发出轻快的哼唱声，心里那股酸涩越涌越烈。 他偷偷跟着周扬走到了地下车库，他听到周扬停下了脚步，转过头，语气客气地问：“你为什么要跟我？” 向山有些料不到周扬突然转头，他开始结结巴巴：“周...周扬...好久不见...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跟在你后面了...” 周扬一脸严肃地说：“向山，你知道我给你自由的含义吗？” 向山看着周扬严肃的表情，接连几天被无视的委屈瞬间喷薄而发，让他再次快速红了眼，他一只手捂住眼睛，双肩不断抖动，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周扬见此，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向山听到这声叹息，压抑着的呜咽声忍不住放大，从喉咙中泄了出来。 周扬将向山的手拉了下来，用手轻轻抹掉向山眼角的一滴泪水，接着捧起向山的脸：“你记得我之前问过你自由的感觉怎么样吗？” “嗯。”向山这声嘶哑。 “我想，你还是喜欢自由的，那代表我曾经囚禁你，还是伤害到了你，向山，你明白的，其实我并不想伤害你。” “可...是...你让我操你。”向山一手搭在周扬摸着他的脸的手。 周扬再次叹气：“向山，那只是你的本能反应，换做别人，你也会忍不住的，另外，你又不喜欢我，也不爱我，也只是想了我一点点，你不应该纵容我一时的鬼迷心窍，其实我后悔了，我不应该在电梯内勾引你的。” 周扬抽出手：“回去吧，给你自由是想让你忘掉那段囚禁的日子，让你开始新的生活，我想我确实不再应该出现在你的面前了。” “你去哪儿...”向山着急地问。 周扬耸了耸肩，回道：“开始新的生活吧，找一个互相爱着的人，一起过日子吧。好了，你该走了。” 向山被这句话打的猝不及防，他看着周扬推开他，和上次那样头都不转地走了，脑子里只剩下了周扬说的要和别人开始新的生活，思维断裂，他的动作跟不上思维，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扬行驶离开。 向山想反驳，但他不知道该反驳什么，周扬说得似乎很对，自己终于逃离玻璃房，应该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可是这无法说服他，也难以消解他越来越焦躁的心情，甚至有些憎恨周扬给他爱，又抛弃了他，告诉他要将爱赠于他人，与他人一起生活。 接连两天，向山再没有看到周扬，也没有看到上司，他忍不住想，想周扬是不是和上司在一起了，想两个人是不是此刻正卿卿我我，想两个人会不会在玻璃房做爱，想两个人是不是开始了新的生活，一个将他完全排除在外的新生活。 每当这样想，向山便感到难言的痛苦，他不断向自己重复，我应该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不要再想周扬了，可是他还是好想周扬，他呜呜咽咽抱着被子，努力消解那种刻骨铭心的思念之情，只不过是两天没有见到周扬，他便觉得肝肠寸断。 他带着红肿的眼睛上班，没有人问他怎么了，他收到了薇薇的讯息，薇薇在约他一起出来吃饭。 他努力平复情绪，与薇薇相见于咖啡馆，坐在靠窗的那一桌，两人有的没的闲聊。 他看着薇薇可爱的脸庞，想起了周扬说的薇薇曾经给她写过情书，他想或许和薇薇展开一段恋情也挺好的，他能感到薇薇的好感，薇薇很热情，也很可爱，可是他没有那种紧张砰砰心跳，可是他仍然敢直视薇薇那双眼睛，可是他的思绪还是飘出了咖啡馆，忍不住想起了周扬。 向山麻木地将头转向窗外，他却看到路边停着一辆熟悉的车，是周扬的车，他忍不住将视线转向车窗内，他看到周扬捧起了另一个人的脸，接吻。 周扬在和别人接吻，这件事直接摧毁了向山的理智，不断臆想周扬和别人亲密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却又是另一回事，周扬没有看到他，好像在沉入与对方的接吻中。 他看着周扬捏了捏那人的脸，接着开车走了，还似乎看到那个人手里有着花。 向山才意识到，周扬说要找到新的生活好像已经落实了，要把他排除在外也是认真的，一阵痛心彻骨。 向山从未想过，自由的代价如此杀人不眨眼。 “喂——看什么呢？你没事吧，脸这么白。”薇薇抬手在向山面前挥了挥。 向山漂流在外的思绪落荒而逃，他喃喃道：“如果每天都在想一个人，很难忘掉，是什么意思呢？” “大概是喜欢吧。”薇薇搅了搅咖啡。 轻飘飘的一句将向山搅得天翻地覆，原来这就是喜欢，原来那天自己想反驳的是周扬说他不喜欢他。 向山看着咖啡中自己的倒影，他终于不再逃避自己一直以来躲避的真相，他终于开始正视自己这段时间的痛苦，最后，他终于向自己坦白： 他，向山，喜欢上了周扬，甚至比喜欢还要多一点。 他，受害者，周扬，加害者，受害者沉溺于加害者的温柔，插翅难逃。 他愿意化作柴木，被炽热火焰点燃焚烧，最后与火光消失于灰烬中。 他愿意化作溪流，被汪洋海水吞噬包围，最后与海流融合于深海中。 他愿意化作冰川，被冰冷船舰猛烈撞击，最后与船骸沉没于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