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窗外正淅淅沥沥的下雨，向山看着窗户上的水滴沿着玻璃滑行，留下一条俏皮的水路。 大概数数日子，自关进来已经过去半年多了，两个人在玻璃房的每一处鸾颠凤倒，见证了旭日初升，日落西山，风清月朗，霁月光风，风雨凄凄，疾雨暴风。 向山看到周扬进来，忍不住一边叫着周扬，一边迎上去，低头抱住了周扬。 周扬自从拉长向山的铁链，允许向山在室内走动后，说过：“我希望回家的第一时间，能够得到一个拥抱。” 向山当时仍处于抗拒的心理，并没有照做，周扬没说什么，只是第二天留下了一壶水，消失了三天三夜。 那三天，没有人和向山说话，没有电台声，连那些鸟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徒留一室葱葱郁郁，环视周遭，向山只觉处于荒山野岭。 第一天，向山还能忍受一些，还可以捉弄一下植被。 第二天，向山饥肠辘辘，长时间的无声让向山处于焦躁中，忍着饥饿在室内一圈一圈地走，试图减缓那灼人的焦躁感。 第三天，向山开始出现幻听，一道尖锐的杂音在脑海内不断波荡，向山开始出现幻觉，他看到影影绰绰，周扬的模样在眼前不断地分身，重叠，此刻，他已经感受不到饥饿的感觉，只任凭肚子发出雷鸣般的响动。 向山再次见到周扬时，看着对方端着芳香四溢的白粥和一条毛巾，向山垂涎欲滴，面目狰狞。 周扬出现后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希望回家的第一时间，能够得到一个拥抱。” 自那之后，向山只要看到周扬回来，便会主动上去拥抱，他已经后怕了，怕再次被惩罚锁在“荒山野岭”中。 周扬下达的命令，向山会乖乖执行。 诸如做爱前，给周扬慢慢扩张。 诸如做爱后，给周扬舔干净，清理现场。 诸如周扬走后，向山要照顾那些植被，向山甚至给每一个植被起了名字，这个叫自由，那个叫解放，那个那个又叫...当然，向山只在私底下这样叫。 诸如每天仔细聆听周扬对他诉说爱语，尽管那滚烫的爱语让向山感到焦灼不安，甚至哀痛欲绝，向山有时候痛恨自己会被一个人爱上。 周扬看着向山过来，弯腰将头抵在他的肩上，双手搂过他的腰。 周扬知道向山其实是不愿意的，向山只是在遵从他的命令，但周扬仍是忍不住将向山的怀抱，向山的哼哼声，向山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当作是爱他的表现。 周扬无比清晰，自己为自己编造了一个盛大的谎言，这谎言里有他，有向山，有两人相亲相爱。 但这谎言如此美味，叫他怎么忍心从虚假中醒来，回归真实，至少他现在还不想放开向山。 “我们下楼，去玩点别的。”周扬回抱住向山。 向山突然抬头，盯着周扬，问：“真的吗？”仔细一听，那语气中有一丝微颤。 终于，可以离开这间玻璃牢笼，哪怕只是离开了一下，也让向山忍不住惊喜。 向山坐在床上，看着周扬蹲下来给他替换刑具，给他一只脚上拴上了小巧的脚镣，听到周扬吩咐：“一会不要乱跑，否则的话，” 向山看到周扬抬起脸看着他，敲敲他脚上的脚链，双手展开，笑着说“这里会‘boom’一声炸开。记得前几天电台放的人肉炸弹吗？就像那样炸得四分五裂，你不想这样的，对吧？” 对方的笑脸，让向山陷入恐慌，他从不知道这样温暖的笑脸说出这样恐怖的话是多么的骇人。 向山唯唯诺诺道：“知道了，不会乱跑的。” 周扬牵起了向山的手，说：“走吧。” 向山被囚禁的地方是一间由玻璃全部打造的房间，除了地面是大理石所铺，如果要出去，只能从地板一处空出的方洞走下楼梯，进入下一层，向山的铁链长度有限，他只知道那里可以走下去，但因铁链，他只能走到那方洞附近，向下看着却看不真切。 “楼梯有些陡，慢慢走下来。”周扬牵着他的手。 向山长时间没有走过楼梯，让他不禁有些紧张，害怕从楼梯上摔下去，他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随着视野清晰，向山终于看到了玻璃房下面的构造。 中间是一个圆形泳池，非常大，墙壁铺满了电子屏，向山仔细看着电子屏的内容，脸色逐渐失去血色。 那是千千万万个向山，有上班的向山，有吃饭的向山，有休息的向山，在电子屏上密密麻麻，不断滚动。 “喜欢吗？我雇人偷拍的，大概有几万张照片，每一张我都很喜欢。”周扬不知道哪里找的遥控，按了按：“但我更喜欢这些。” 电子屏一转，一张照片化为巨屏，那是沉睡的向山，背景正是玻璃房，接着换成下一张照片，向山蹲在植被前，背景还是玻璃房，接着下一张，被蒙着布条的向山躺在床上，背景还是玻璃房。 照片接着一张又一张，背景无一例外都是玻璃房，周扬特意将向山在玻璃房的生活片段整理成一个集合，轮番滚动播放。 向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拍的这些照片，突然反应过来，摄像头应该是藏在了那些植被里，向山感到毛骨悚然。 “当然，这里还能实时看到玻璃房内的情况。”周扬补充，“有时候你不听话的时候，或者我不想上去的时候，我会一边游泳，一边看着电子屏内的你在做什么。” “向山，我不在的时候，我是能看到你的。” 向山脸色瞬间失去苍白，瞳孔微缩，他原以为自己只是被单纯的囚禁，殊不知自己的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周扬的眼睛，那些周扬走后，向山那微微放松的肩膀，忍不住的咒骂，难看的哭相，原来周扬都知道，只是他不说。 向山微微踉跄，原来地狱绝不仅于此。 向山摇摇欲坠，原来自己是没有机会逃出这里的，他被周扬的认真吓到了。 向山岌岌可危，原来周扬早已部下地网天罗，他迟早都会被对方抓住。 向山大脑混乱，半年多的忍耐似乎只是个笑话，他看着周扬认真的模样，他想，周扬想要的他真的给不了。 囚犯怎么会爱上加害者呢？ 向山看着泳池波光粼粼的水面，向山想到了死。 他忘记了周扬刚刚的警告，甩开周扬的手，奔向泳池，一跃而起，落入泳池。 向山不会游泳，他落入水面，放弃挣扎，任由水夺走他的呼吸，向山眼前变得昏沉，在失去意识前他听到了遥远的，急切的呼唤。 向山，向山，向山... 周扬来不及反应，便看到向山毫不犹豫地落入泳池，慢镜头一样将向山落水的动作分解，他看到向山脸上的绝望，大脑也同样空白，当反应过来时，向山已经沉入泳池底，没有一丝水花。 周扬急忙下水救人，将向山托出水面，放在地上。 周扬低下头听周扬的心跳，还好，还好，向山还活着，周扬差点喜极而泣，周扬按压他的胸腔，避免水积于胸腔里。 周扬费劲地将向山拖到玻璃房，给他换身，擦干净，周扬看着昏睡的向山，陷入了沉思，一夜未眠。 向山睁开眼睛后，入眼的仍然是熟悉的玻璃房，他的手被周扬紧紧握着，他看到周扬眼脸青黑，似乎有些憔悴。 听到周扬声音带着沙哑：“好点了吗，宝贝。” 周扬抬起向山的头，给他喂了点水，又一遍一遍地吻着向山，额头，眼睛，鼻梁，嘴角，为失而复得的宝物加上爱的烙印。 向山无动于衷，眼底灰白。 周扬捧起他的脸，眼睛盯着他，认真的说：“你在这里待够一年，我就放你走。” 向山飘渺的思绪开始回笼：“不会骗我吗？” 周扬听到，有些难过：“不会。” “那好，就一年。” 向山被刺激到的心理，似乎缓了缓，在被囚禁的半年，他毫无盼头，毫无方向，只能日日忍耐。 现在，囚禁就剩半年时间，他开始有了奔头，只要，只要半年，他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但是，这半年你要听话，否则我当场毁约。”周扬另外补充。 向山颤了颤，闭眼回答：“我知道了。” “也不可以自杀。” “我知道了。” “如果你让我不满意，我不介意与你同归于尽。” “好。”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向山又变成了那个乖乖的小狗，继续讨好周扬，生怕周扬反悔。 在自杀事件之后，周扬明显感到向山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如果说之前向山的讨好中，带着真情实意，会真的害怕孤独，真的会黏着他，那么现在的周扬，讨好中带着客气，冷漠的眼神，公事公办的语气，似乎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周扬也不能把向山怎样，他不会再让向山在他面前自杀一次，他无法忘记那天向山落入泳池后自己的心悸，大脑高度紧张，差一点就失去了向山。 虽然他总是说不听话会杀了向山，但如果真到了这种地步，那么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周扬是有些后悔的，后悔那天将向山带下了楼，后悔将自己疯狂的爱意毫无底线地展现在向山面前，他原以为向山能够接受的。 尝过美味的向山，现在向山就越苦涩，但仍然让周扬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