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

    吴小纤一抬头，原来是九王爷屋内最得宠的大丫鬟玉浮。

    玉浮带着个扫地小丫头立在吴小纤面前，见地上趴着的女人目青肿，蓬头黄面，便冷笑道：“昨夜纤姑娘睡得可好？可梦见我们王爷纳你做妾、让你做小姨娘的美梦？”

    吴小纤一愣，恨然盯着玉浮粉妆绿意、浑身绫罗，竟无法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不错，她的梦想便是能留在这繁华大国都，锦衣玉食有人伺候，不必再回大山里劈柴、烧水、练武，不必为每天抓兔子野狐当加餐而开心，更不必穿着粗衣陋服白白浪费了美貌与青春。

    她甚至真有过幻想，有一天能给姜勋文当妾，哪怕是排在最末尾的一个侍妾，那也是王爷的侍妾啊！只要能留在这，只要能天天看见他，只要他能对她笑一笑。

    然而，姜勋文贵为崇王，是皇帝的亲兄弟，怎么可能娶一个女奴？

    她苦笑一声，她的身份，甚至连个大丫鬟都比不上。

    所以，连府中的大丫鬟都敢对自己冷嘲热讽。

    不知是因为吴小纤模样过于惨淡，还是习武的双眸自带凶光，玉浮竟从地上的女人眼中看出一丝煞气。

    她心中一惊，竟忘了刚才打算再踢一脚的念头，只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吴小纤紧紧抿着唇，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刚刚九王爷跟小黄门的对话，她听了个七七八八，心也凉了一半。

    她早就看出些端倪，早就知道九王爷一直在谋划布局，可她一直安慰自己，明明姜勋文在床上表现得如此狂热，又怎么轻易会将她送人？

    但今天早上的话，她却一字一句听到心里去了。

    吴小纤泪光莹亮，却咬住纤薄透红的唇。她不甘心，一定，一定有别的办法。

    皇城万鹤宫里玉荣生香，宝鼎含烟，丝毫没有秋日沁凉之感，笼罩着每一间宫室温如阳春，让人浑身通泰煦暖。

    宫内后堂坐着一位盛装妇人，虽年过半百，却保养得极好，鲜艳红唇正小口抿茶水：“你刚才说，崇王近日得了新宠？”

    立在一旁答话的正是大内总管太监万常山，他毕恭毕敬笑道：“太后安康吉祥！九王爷已经成人，应酬往来，身边多了几个莺莺燕燕，也不是什么大事。”

    坐在高椅上的正是当今圣母皇太后殷氏。她放下金瓜玉骨茶盏：“不喝了。茶虽好，喝多了午后歇乏睡不着。”

    万常山何等明白之人，连忙接过茶盏，体贴道：“娘娘，可别把这点小鸡毛放在心上。左右不过是个贱奴，王爷仁慧，心里明白太后的一片苦心。”

    殷太后面色稍霁，叹道：“哀家才懒得多事。只今日听皇上说，东夷国要来送进贡，想来也少不了皇儿一份。”

    九王爷是殷太后亲生的小儿子，身份尊贵不亚于当今，在私下里，但凡皇上有的，殷太后百变花样也要给崇王也赐一份，这才心满意足。

    万常山自然知道太后的意思：“娘娘，眼看秋日就要近了，您的寿诞也近了。九王爷纯孝，前几日还跟老奴说，想着给圣母皇太后备一份大礼，到时候在寿宴上献给太后，祈福吉祥。”

    太后爱听这话，这才露出点微笑，随后又叹气道：“这孩子也是贪玩，怎么也不着急跟他皇兄提一提……尽早就藩，岂不皆大欢喜？”

    万常山心里咯噔一下，又开始划重点了。

    太后思谋崇王就藩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自皇上登基，为自己的亲弟弟封王颁赐，并赉食邑封地，全天下的人都在眼睁睁关注国都里的动向。

    然而，不知是皇上没再开口，还是崇王年轻太贪玩，就藩大事居然一搁再搁，生生拖了两三年。

    如今崇王不急，太后着急，恨不能让崇王明天一大早就打好行礼包袱，直奔辽北封地朔方洲。

    可偏偏崇王死皮赖脸，非得以尽孝之名安然待在国都，每年拿着食邑在登云城玩得乐不思北，钱财散尽，又有殷太后自掏私库补贴，生活比皇兄还阔绰奢华几分。

    殷太后见万常山不说话，也只能叹口气。这事怪不得万总管，她厚着老脸跟大儿皇上提过崇王就藩的事，皇上是满口赞成的，然而回去也不知为何，依然没有下文，她的小儿子姜勋文依然还在满京城溜达。

    万常山知道太后的心病，也知道这事头疼不止一人，只好陪笑道：“娘娘，儿子大了，能陪在您身边多一天，是一天的福分。您总教导皇上，富贵贫贱，万难称意，知足惜福为要……”

    殷太后一瞪眼：“那能一样吗？勋儿从小体弱，又难照管，自然是要筹谋清楚为上。”

    她一脸“我的儿子你不懂”的态度瞪万常山，叹息不语。

    万总管也没办法，只好又搬出一张挡箭牌：“娘娘，奴才愚钝——不过这次寿宴的事，听说皇上还专门请教辑事厂秦领秦公公备礼献寿呢！”

    一听说秦领的名字，殷太后脸色终于好了一点：“秦领？他倒是个勤谨的。前日来请安，哀家已经提点过他了。”当年皇上荣登大宝，秦公公也随着进宫侍奉，在她身边待过半年，现在回想起来，也就那半年时光最顺遂省心。

    万总管知道秦领深夜来拜见过太后，但太后拉着秦领单独交代了一番，并没有让万总管参加会面。至于太后私下里交给秦领什么任务，万常山猜测跟崇王的事八、九不离十。

    他心中暗自冷笑，有道是“家有数儿，小大不均”，即便是帝王之家又如何呢？手心手背都是肉，那手心手背的肉能一样多吗？

    太后想起交代过秦领的事，心里又有所不安，眼珠一转，遂跟万常山道：“常山，后日崇王进宫，你安排一下，让秦领也到。记着，要等皇上过来请安的时候。”

    自打秦公公受伤以来，皇上面前少了几许消息灵通之人，不由每日三番五次派人到辑事厂督主府里探望。当然，也不能让小太监空手来，只令人抬着赏赐的金银珍奇、稀罕宝物轮番送到秦领手边。

    这日上午倒是没派人来探望，秦公公刚以为皇上赏赐累了，终于可以放心休息半天，谁知过了晌午，居然又、来了两个小太监，带着一顶小轿来到了秦府。

    秦督主何许人也？一看这架势就知道皇上老大又出新花样了，只好匆忙把官服罩上，出来接旨。

    小公公是个熟面孔：“哎呦，督公请起、请起！皇上上次都说了，督公为国负伤，是我等楷模，以后接口谕不必跪拜行礼。”

    秦领摇头：“皇恩浩荡，如海无垠，秦领不过沧海一粟，得润芬芳。何敢如此？”

    小公公笑道：“督公请坐——这是皇上赐给督公的东夷美姬一名，昨日东夷国使臣刚刚到了。”

    说着，小公公瞅瞅四下人等离得远，又凑近了压低声音对秦领道：“使臣偏偏昨日到了，公公没去早朝，他们当场就献了十名美姬，海珠十斛，锦藻十担，龙鲷干十担……”

    秦领心中失笑，面上却冷淡：“哦？东夷国倒是把家底都要掏出来了，对陛下恭敬赤诚之心可嘉。”

    啧，这点东西还怕我经手刮他们一层不成？谁稀罕他们的咸鱼干烂海带？

    小公公也陪笑：“谁说不是呢！东夷国美姬咱们也看到了，一个个白则白矣，可长得忒奇怪！上身瘦削、下半截跟萝卜似的，不知是怎么养出来的！”wap..OrG

    另一个来传旨的小公公也忍不住笑，轻声对秦领道：“督公等下看了轿中人便知……只是有一样，这些东夷女子都是懂我们慧心国语言讲话的，说不定，还识得文字。”

    一听这话，秦领的眉头就皱了起来：“通言，识字？”药师娘子的督主，江湖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