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秋湖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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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辑事厂其他几个档头已经陆续到齐，在外面花厅候着。老远见秦督主领着田央过来，其中一人咧嘴笑：“田老哥又早早来挨刺儿了！”

    田央作势欲打，几人笑作一团，一边跟着督主走，一边报告了手上事务最新进展。

    秦领道：“这两日事发突然，各位都辛苦了。”

    几个挡头正打算谦虚推辞一番，却听秦领话锋一转：“今日早朝已经有不少大臣将官望风而起，叽叽喳喳上书牢骚——蚂蚁大小的事，这帮文人非得扯得比水牛还要大，看来早就看不爽我们辑事厂许久了。”

    这几名档头俱是秦领多年心腹，这时候听说有人趁机上本参辑事厂，不由大怒：“这帮酸腐书生真当自己是朝廷老大呢？明明就是在九王爷自家刺杀案发，难道他们狗眼瞎了吗？这也能牵连着骂我们辑事厂？”

    其中三档头罗灸脾气最暴烈，听见不中听的话马上道：“敢问督主，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咱们兄弟要想找他毛病，一根头发丝都能给他捋八瓣！”

    朝堂上文人看不起宦官的情况是老惯例了，只要正乾辑事厂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必跳出来作妖。而辑事厂本就为皇上办事，收拾的官员越来越多，双方跳脚骂娘的情况在朝堂上屡见不鲜。他们不敢跟皇上明着对着干，只敢骂秦领阉奴比狗。

    看来，今日这些人又弯弯绕着骂酸话来挤兑秦督主了。

    秦领微微一笑道：“倒也不必如此着急。他们不过是说我们丢失了人犯——这倒也是事实。”

    几人不吭声了，让那个莫名其妙的女刺客逃跑，本就是督主计划的一环。放长线钓大鱼，放饵跑比拷问来得巧妙，更何况这次要钓的是大鱼呢。

    田央问：“督主，如今刺客已有眼线盯着，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秦领端起描金边茶盏：“自然是等鱼上钩。”

    西酒糟胡同本就是城里小商小贩聚集的地方，所谓大隐于市，这话对于通缉犯一样适用。

    比如陈圆，带着师弟小银，此刻担心出门被抓，又担心大化门城里的落脚处暴露，如今隐藏在京城西面这条不起眼小巷子里，倒也安全自在。

    张氏夫妇两口子早出晚归，将小仙姑二人留在家中，既可以帮忙看家，又方便养伤。在他俩的照顾下，陈圆每日服用一粒金莲护心丸，两三日下来已经好了大半。

    陈圆不知这三枚药丸的成分，就觉得这么重的内伤，几天便好了，中药可真是神奇！她很仔细问过张氏，可除了“一个老郎中”“打着幡儿”之类泛泛的描述，妇人也说不出那个路上随便抓来的黄大夫到底长什么样。

    对于来去如风的神秘大夫，陈圆在半昏迷中有过一种似曾相识之感，然而醒了之后，这种感觉依然说不上来地在脑中荡来荡去。

    她比划一下胳膊腿，发现能动弹以后，很快便从卧榻上坐起，带着小银在院子里散步，同时大量喝水，生怕渴着自己。

    小银见师姐醒了，而且精神头不错，也乐滋滋的跟在师姐身前身后打转，欢快得像条小狗。

    这日傍晚，张氏夫妇回到家时，就发现病号小仙姑正坐在巴掌大小的厨房里，按照小师弟的指点摸索着烧柴煮饭，弄得满院子都是浓烟。

    张氏一边挥胳膊一边道：“不劳仙姑动手，咱们摊子上还有现成的馄饨，二位可饿了？先吃碗馄饨，我换身衣裳，待会儿饭就好。”

    陈圆奇怪，难道这么好吃的馄饨没人吃吗？为什么每天张老板的馄饨摊都剩一些馄饨卖不完?

    而且，剩下的馄饨刚好二十个，跟昨天一样。

    今日她算是明白了，原来在这个时代的农业社会，也不是天天想吃馄饨就能吃上的，所以张氏夫妇专门留了二十个馄饨，当做唯一的补品，特意带回来给她和小银。

    看着小银眼巴巴地望着那几个粉嘟嘟的馄饨，陈圆眼眶发红，随即笑着道：“婶子，有什么要做的，我能干活。”

    张氏看刚才小仙姑生火的样子就知道，仙姑就是仙姑，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好模样，当真是连柴火都不会烧的。

    她一边舀水洗手一边道：“倒没什么事，你歇着——”

    话音还没落，就听外面邦邦邦有人敲门声。

    “谁啊？“张老板卷着袖子卸货料，朝门口问了一声。

    门外传来一个油滑的嗓子：“老板，我们丽姬奉陪客人，要两碗馄饨。快点送书院来，丽姬有赏！”

    张老板还没来得及应一声，就听外面一阵脚步声跑远了。

    张氏抹着额头上的水珠走来：“又是书院姑娘嘴馋了？哪个丽姬，立在那里的鸡么！”

    张老板看看案板上仅有的二十个馄饨，有点为难：“.…..算了，还要跑两条巷子，这几文铜板不挣也罢。”

    张氏犹豫了一下：“虽没什么利润，可做生意没有把客人推出去的道理，财神会怪罪的。”

    正说着，陈圆脑袋从身后伸出来：“我去送！张叔张婶，我和小银今日不吃馄饨，就等着吃饭——”

    张氏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抚一抚陈圆的头发，苦笑道：“这孩子，懂事的……”

    倒是小银，见到嘴的馄饨要飞了，顿时不高兴了，红润润小嘴嘟着就要哭。

    陈圆连忙一把搂过：“小银，等下师姐带你出去玩，送完了馄饨，还能买糖。”

    “糖？”小银瞪大了眼睛，这东西是我师姐买得起的？这是我不滴眼泪就能吃到嘴的吗？

    他立马不哭了，三两下把自己拾掇干净整齐，开开心心跟着陈圆托着小案出发。

    前几日被打斗弄脏乱的衣裳早已缝补清洗，外面的袍子已经破烂褴褛，陈圆跟张氏借了条干净的灰白罩袍，套在罗缎裙襦外面。所幸晚上天气渐凉，这么穿搭倒也不甚奇怪。

    姐弟俩按照张老板的指示，出门入巷，左拐再左拐，穿过两条狭窄到只能一人通过的弄堂，眼前豁然开朗，居然就到了一处人影接踵、热闹非凡的街道了。

    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陈圆稳稳当当端着小案几，仰头望向街道中央巨大牌匾上面写着：西春胡同。

    她有点莫名，看这个胡同的名字好像有那么一点点隐晦，不是她想的那样吧？——不过什么样的书院会开在烟花之地呢？她佩服古人的想象力，得去见识见识。

    然而小银却对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表示不屑：“左右都是花柳之处，这里的小姐姐嘴巴都比小银还要馋么？圆圆师姐打扮打扮，比他们好看太多了！”

    陈圆心里栓q了小师弟，口中道：“这里也有读书人的，咱们不是要去那个什么……”

    小银识的字，小手猛一扯陈圆的衣裳：“师姐，前面到了！就那里，秋湖书院——”

    果然，不远处一座独立三层的建筑孤零零耸立在一众小二楼之间，与周围喧闹热络的勾栏酒楼隔开了半座楼的距离，显得清雅而卓尔不群。门首也没有精神龟公满街拉客人招徕生意，反倒是素雅低调地垂了绢丝帷幔，隐隐似有琴声从里传出。

    门额上四个篆字“秋湖书院”，洒脱自如，一看就是名家书法。

    陈圆瞪了小银一眼，迈腿走上前去，口中还不忘教育孩子：“谁说都是勾栏，这里不是还有正经读书人……”

    话还没说完，里面就钻出个打扮利落、口齿伶俐的半大少年来。少年见他们端着馄饨，就指着楼梯道：“怎么这么慢？丽姬姑娘都等急了，还想不想要赏钱？！”

    陈圆没想到读书人的小厮居然这么凶，连忙快步走上楼梯。

    谁知她急着上楼，却不知楼道另一端拐角处忽然走出个正跟人说话的官人。

    二人走的俱疾，一下撞在了一起。药师娘子的督主，江湖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