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遗言】为你种了一株金花，过两天可能就会开花了

    漆黑阴冷的地牢里，一个浑身沾满血污的人躺在牢房的地板上气喘吁吁。

    整个地牢里只关着这一个囚犯，囚犯呼吸的粗喘声在安静的环境尤为明显，气息不匀，有艰涩的干咳声，像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地牢的门缓缓打开，卡萨从上面一步一步走下来，他转过身吩咐道：“关上门，在外面待命。”

    守卫的骑士行礼道：“是，团长。”

    卡萨缓慢地走到囚犯身前，军靴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声音，他在囚犯垂下的头颅前站定：“别装死了，起来。”

    地上的人身体扭曲着动了动，这时昏暗的灯光蓦然闪烁起来，一缕微弱的光落在囚犯脸上。

    从昏暗里能看出是深棕色的短发，凌乱的发丝中间露出一张毫无生气的苍白脸，那张脸看向黑暗里的卡萨，轻蔑地笑了笑：“骑士有空来这里嘲笑我，不如多关心关心我的好哥哥。”

    地牢里的人正是那天“死”在皇宫的艾丽莎。

    “斐德里城，第二兵团全军覆没。”卡萨没有理会艾丽莎的挑衅，直接挑明主题。

    “一群废物。”艾丽莎挣扎着坐起来，她用手捂住还在渗血的胸口，费力地咳了几下，然后敞开腿随意坐着，毫无往日高雅的公主形象。

    “杰弗瑞·埃文斯伯爵在城门上自尽了，尸体还悬挂在那里示众。”卡萨紧盯着艾丽莎的神情，一字一顿地诉说着战场上可怖的场景。

    “哦，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起兵造反，又不是我。”艾丽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情绪，她很快调整过来，漠不关心地说道。

    “嗯，猜到你会这么说。”卡萨淡然道，“埃文斯不负你的期望，自己全力承担了造反的罪名，完全没有提到关于你的任何事情。”

    艾丽莎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

    “不过——”卡萨从口袋里翻出一块东西，随手丢到艾丽莎面前，“秉持着人道主义，我还是亲自去关照了一下他，问他有没有什么遗言要说。”

    艾丽莎的目光下移，盯住那块沾血的金属制品，是一块制造精良的……怀表。

    这块怀表是她很多年前送给杰弗瑞·埃文斯的。

    艾丽莎缓缓捡起怀表，放在手中仔细看了看才问道：“他……说了什么？”

    卡萨没有直接回答：“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现在的心情如何？”

    “正直忠诚的骑士先生也会特地跑来嘲讽阶下囚吗？”艾丽莎对卡萨的伪善感到恶心，她阴阳怪气地说道。

    “光明需要黑暗的衬托，骑士也会行走在阴影里。”卡萨没心情打嘴仗，他继续道，“第二兵团，近千人的骑士就这样被你随意挥霍，惨死在同胞手中，你这样低劣的皇室，怎么配和莱伊相提并论？”

    “哦，原来你是替你的Omega来出气的。”艾丽莎仰头笑道，“只可惜，你再怎么优秀勇猛，只要莱伊登上皇位，你也只是Omega身边的一条狗，你们会为权势争吵不休，直到分崩离析的那天。”

    艾丽莎恶意地揣测着帝国的未来，说完又凉薄地补了一句：“哦，前提是，我的哥哥能顺利继承皇位。”

    她嗤嗤笑了起来。

    卡萨皱眉，想起莱伊的状态，艾丽莎所说的话并不全是无稽之谈。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恶心：“艾丽莎，你还有最后一个争取缓刑的机会，现在，你可以向我坦白和忏悔。”

    艾丽莎闭上眼睛，无所谓道：“不需要。”

    卡萨转身就走。

    “等等。”艾丽莎突然开口。

    卡萨背对着她停了下来。

    “他到底说了什么？”艾丽莎语气比起刚才显然有些急促，她知道，当卡萨踏出这扇门，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交集，而她……也不会再知道那个人的临终遗言。

    卡萨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埃文斯说，希望公主能够开心快乐，他在你宫殿的后花园里，为你种了一株金花，过两天……可能就会开花了。”

    艾丽莎的身体轻颤了一下，随机不可抑制地抖动起来，她的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

    卡萨见她没有说话，再次抬步往外走。

    等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艾丽莎颤悠悠的声音才再次问道：“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她本来应该死在玛德琳的宫殿里，和她的母亲一起。但上帝喜欢和她开玩笑，莱伊那天慌慌张张，带着抱恙的身体和满腔愤恨，慌乱中刺的那刀偏离了心脏几公分，于是失血昏迷的她才会被后来入宫的卡萨救起，变成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

    卡萨打开牢门，身体顿了顿，才回头道：“只有你痛苦地活着，才能接受审判，亲自看到你的结果。”

    艾丽莎眯起眼睛，地牢外的光线投射进来，卡萨的面容在光影里晦暗不明，刺得她眼睛疼，似乎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里溢出来了。

    “啪！”门再次被关闭了。

    地牢里恢复了黑暗，艾丽莎虚弱无力地瘫倒在地面上，俨然没有了刚才嚣张的气焰。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杰弗瑞临死前的想象画面，心脏某处好似被挖空，她用力握住那块沾满血污的怀表，几乎要将表盘的玻璃捏碎。怀表除去脏污的血渍外，没有任何磨损，显然被爱护珍藏得很好。

    艾丽莎缩成一团，捂住胸口气喘地痛哭起来。

    但她哭不出声音，只有隐隐约约的呜咽声，每流一次泪，心脏受伤的地方就会猛烈地痛一次。

    卡萨在门外站了一会，听到里面的动静，整了整手套和衣领，疾步离开了。

    －

    莱伊在昏沉中睡睡醒醒，他不知道自己从发情期结束后过去了几天，虽然全身酸痛无力，但他感受不到饥饿，只要他清醒着，那些残忍的画面就会不断在他脑海里上演，莱伊痛苦极了。

    外面的女仆隔一段时间就会敲一阵门，都被他冷言拒绝了，直到后来，他甚至都懒得搭理，女仆也渐渐地不说话了。

    莱伊挣扎着从床上下来，他光脚在房间里走了一圈，肌肉充斥着疼痛，这种疼痛不仅仅是发情期带来的后遗症，更多的还是因为那天在皇宫里费尽体力的竭力搏杀和逃脱。

    莱伊拉开厚重的窗帘，外面是阴沉的天空，花园里的玛格丽特也都无精打采的，就像如同现在的他。

    莱伊的余光蓦然间瞟到旁边桌面上的亮光，他转头定睛看了看，竟然是他那天带走用来刺杀艾丽莎的匕首！

    莱伊拿起冰凉的匕首，匕首已经被清洗干净，露出原本的金属光泽，没有沾染任何血液，就好像……那些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如果他的记忆也能像这把匕首一样，可以被轻易擦拭抹去痕迹就好了。

    在短暂的时间里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以后，莱伊的心境变得越来越消沉，仅仅是几个月的时间，他就见识了帝国社会最黑暗的领域，他变成了Omega，而他曾经的好朋友是残害他的凶手，他信任的亲属背叛了他，他敬重的父亲抛弃了他，最爱的母亲还有……艾丽莎都永远离他而去，丢下一堆帝国的破事等待着他处理。

    纵使他有再强大的心智，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化这么多沉重、无可奈何的事情。

    莱伊很想痛哭一场，就像曾经在角斗场那样疯狂宣泄，可这一次，他怎么也哭不出来了。

    门再次被敲响。

    莱伊朝外吼道：“我不需要！别再来问了！”

    门外沉默了两秒，卡萨温柔的声音响起：“殿下，是我。我想见见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