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会看好你的，我保证
第四章 吃过饭孟含趴饭桌上写作业，吴翠兰忍不住一阵心酸，家里就这么六七十平的地方，孩子连个像样的书桌都没有。 孟含也是争气，从小到大没上过辅导班，但他成绩一直都不错，吴翠兰百分之百地相信自己儿子将来肯定是能考上大学的。 吴翠兰心事重重地收拾着卫生，扫地的时候又看见了沙发上摊开的孟含的作业本，无论算术还是英语，所有的本子纸正反面全都写得密密麻麻的，一点儿都不舍得浪费。 孩子平常连个本子都省着使，吴翠兰心塞又自责，都怪她跟孟敬国没本事，连带着儿子也跟着吃苦。 无论是老吴家还是老孟家，几乎祖祖辈辈都是文盲，到现在眼看着坟头冒青烟要出一个大学生了，已经不知道是积了几辈子的福分。 儿子就是吴翠兰的全部希望，是她所有的精神寄托，也是她麻木又疲惫的生活中剩下的最后那个明晃晃的盼头。 然而摸着自己的良心讲，他们家现在真的只能供得起一个孩子。 突然出现的谢骋在吴翠兰眼里就是一条吸血虫，一棵菟丝子，他会抢占原本只属于孟含的东西，甚至会影响到自己儿子的安稳人生！ 不行，吴翠兰绝不允许有任何会影响到孟含的因素出现，他儿子一定得上大学，一定要有出息，绝不能再活成他爹那个埋汰样儿了！ 谢骋不哭不闹，孟含写作业，他就搬个小板凳坐在他哥旁边看着，也不说话。孟含学累了休息的时候就剥几个砂糖橘放在谢骋手里，小孩儿也乖乖地张嘴吃了。 学着学着，孟含听见了吴翠兰在里屋换衣服的动静，刚吃过午饭这个点儿街上的人少，他妈不应该这个时候出门卖炸串吧？ 孟含把头往里探了探，问道：“妈，你要出门啊？” “嗯。”吴翠兰换好了衣服到桌子上扒拉钥匙，说谎不带打草稿的，她对孟含道，“你爸刚打电话让我带谢骋去剪头发，头发长得都快没个人样儿了。” 孟含不疑有他，只提醒他妈路上注意安全。 吃午饭的时候还艳阳高照，没想到这一转眼功夫天上黑云都叠了几层了。 带着谢骋刚往外走了没两步，突然一个闷雷轰隆隆地从天上滚过，泛红的闪电割裂天幕，吴翠兰吓得当场打了个哆嗦，她将要做的事是丧良心的，这是老天爷在警告她吗？ 恶向胆边生，反正已经被逼到份儿上了，横竖是快活不下去，吴翠兰想，早死也算给她个痛快，老天爷有种的就劈死她！ 雨下得很急，来势汹汹，孟含听见动静了就赶紧跑去阳台上收衣服，六月的天还真是说变就变，搞得人猝不及防，也不知道他妈跟谢骋走到地方了没有，可千万别在半路挨了淋。 但孟含收着收着衣服，却看见开理发店的刘叔正在楼下慌着跟老友收拾象棋残局，显然是刚杀得起劲就被雨浇了。 刘叔在下棋那自然他的理发店也没有开门，刘叔的店是方圆十里是最便宜的，孟含心想，被迫带着谢骋去别的地方剪头发他妈又得心疼多花的钱了。 想到谢骋，孟含又想起了他爸昨天提了一嘴的关于小骋上学的事。 谢骋之前的学校在城北，离他家太远了，且没有人能专门抽出空去接他，孟敬国就打算把谢骋转到孟含的学校去，孟含在的一中正好也有小学部，这样放学了孟含就能带着谢骋一起走。 明天就是周一，又要开始上课了，孟含收拾自己书包的同时也没忘了把笔和本子都给谢骋准备一份。 这边孟含在屋里独自忙活着，外面的雨却是下得越来越大，当真跟瓢泼似的。 孟含赶紧又跑去阳台，把窗台上几盆植物都搬进了屋里，生怕进太多水给淹死了。 这边他刚把花盆什么的收拾利落，家里的门就响了，是吴翠兰回来了。 孟含一眼就看见他妈淋得不轻，外套全都湿了，但是却没有看见谢骋的影子。 把毛巾递给他妈，孟含问：“妈，小骋呢？” 吴翠兰脸色有点白，没什么表情地道：“让他家那边的亲戚接走了。” “爸昨天不是说小骋那边没有亲戚了？” “哪儿能真没人了啊，别听你爸瞎说。”吴翠兰声音还算平静，她尽力想让自己显得自然，又对孟含道，“你管他的呢，本来就不该咱管。晚上吃韭菜，你先把菜摘了去。” 孟含将信将疑，他去到客厅把桌子底下的韭菜找了出来，半蹲下身用手解着装韭菜的塑料袋子时，孟含心里突然灵光一闪。 他不可能记错的，他爸说过谢骋的父母在这座城里除了他们就没有别的亲戚，今天下午刘叔也根本就没开门做生意…… “妈！” 孟含突然大叫一声，站起来蹭蹭地往厨房跑跟吴翠兰打了一个照面。 孟含是带着怒火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妈，你根本没带小骋去剪头发，你把他丢在外面了？！” 吴翠兰一愣，看着自己儿子当即就不说话了。 “你就说是不是？！”孟含气得脸上都有些充血。 “你跟谁吼呢？把你能耐的！”吴翠兰把手里的碗一摔，歇斯底里道，“是，我把他扔了，谁爱养谁养吧！反正咱家是养不起了！” “你把他扔哪儿了？” “咋的你还想把那个小拖油瓶再找回来啊！一个吃饱省得两个饿死，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知不知……” 没等吴翠兰把话说完，孟含转身就跑，打开了外门就往楼下冲。 “外面下着大雨呢你往哪儿跑？”吴翠兰急了，她穿着拖鞋就要去追，但根本追不上，只能看见儿子快速奔跑的背影。 “你回来！孟含，你给我站住！孟含！！” 吴翠兰已经喊到破音，但孟含就像听不见一样，头都不回，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雨幕里。 吴翠兰跟着也在雨里大跑了一段，被淋得睁不开眼睛，她现在心里慌得很，扔了小的又跑了大的，现在两个小孩儿都没影了，她本来打算死瞒着孟敬国，但现在她慌得只想给自己老公打电话。 孟含先去了离得最近的汽车站，那里人流量最大，他妈最有可能把小骋扔在那儿了。 然而下着这么大的雨，连车站门口都没剩下几个人，稀稀落落的，一眼就看遍了。 孟含不死心，继续往候车大厅跑，想着谢骋可能会进去躲雨，但他在候车厅找了一圈连卫生间里都看过了，全都不见谢骋。 孟含急得不行，恰巧走过来了一位车站里面的工作人员，孟含上去就扯住了那人的袖子，说：“姨，我找不着我弟弟了，你下午看见他了吗？” 一听有走失人口工作人员紧张了，问了一圈同事都说没看见有小孩儿进来。 “孩子，这可是大事儿啊！你这得给你父母打电话啊，赶紧让你爸妈报案吧！来，你用我的手机，知道你爸妈的电话吗？”工作人员倒是非常热心。 孟含刚想接过手机，想了想又把手缩回去了，十二岁的孟含还不太懂法律，只隐隐约约知道他妈犯了罪，万一报了警让警察知道要判好几年怎么办？ 虽然心里埋怨母亲，但孟含下意识地第一反应还是保护她。 跟工作人员道了谢，孟含还是往派出所方向跑了过去，他想着，万一小骋被人捡到别人报了警呢？会不会他就在派出所等着呢？小骋没有他家的电话，也背不下来地址，是真的会找不到家！ 天上的乌云太厚了，才半下午就黑得像晚上七八点一样，老城区这块儿连路灯都没有，雨虽然下得小了，但地上坑坑洼洼的存的都是水，孟含只顾着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跑。 忽然有汽车鸣笛呼啸而过，缺德的司机路过人身边也不减速，车轮卷过直接溅了孟含一身水，孟含愣在了当场却是连脸都来不及擦，刚才车灯闪过的那一瞬照亮了对面的绿化带，让他看清了藏在一丛冬青里的人。 那个好像是谢骋，小骋就在那儿！ 孟含激动欣喜，大跑着朝谢骋冲了过去，借着路边宾馆常亮的霓虹灯牌谢骋也认出了孟含，但他却像被吓到一样，不仅不去抓孟含朝他伸出的手，反而往更深处躲了躲。 “小骋，我终于找着你了！你…你跟我回家吧？”孟含蹲在了谢骋的面前，用手去拉谢骋的胳膊。 但谢骋犟得很，就是不出去，他像是某种受伤的小动物，蜷缩着身子，冻得浑身发抖也不愿靠近一步。 孟含急着把弟弟带回家手上更用力，谢骋挣扎抗拒，两人拉扯间孟含的手被干枯的冬青枝子划了一道口子。 看见从孟含手上溢出的血珠谢骋明显被吓到了，他眼睛猛地睁大，顿时就老实了。 孟含却不顾手上的伤口，赶紧把人拉了出来，一被拉出来谢骋就哭了。 “吓死我了，小骋。”孟含也吓哭了，不停地拿胳膊蹭着眼泪，“我差点以为找不着你了！” 牵上了谢骋的手，尽管自己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孟含还是不停地安慰着弟弟。 “跟我回家吧小骋，我以后都会陪着你的，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我会看好你的，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