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后天
虽然从没见过蛋蛋和史大爷嘴里的那个‘姜先生’,但我一直坚信,姜先生,就是把我从千里之外忽悠的到滨海城的人,也就是平安里的老大,姜破甲。 曾几何时,我一度很纯粹的期待着他能早点回来,越早越好。 但不知从何时起,我对他的期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我想找到我爸的踪迹,我想弄明白,姜破甲当初到底是不是在忽悠我。 但问清楚之后呢?别的不说,起码,我就没有理由再留在平安里了吧? 当初和金错互相坦白时,金错也说过类似的话,他会允许我留在平安里,直到…姜破甲归来。 之后呢? 金错当时没说,我当时也没想。 我之所以没想,是因为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姜破甲归来,是一件遥遥无期的事,也许一年半载,也许十年八年,谁知道呢? 可现在,原本以为很遥远的事,就这么冷不丁的近在眼前了。 前两天,金错和珊珊都跟我说过,姜破甲要回来了,现在,蛋蛋说,姜先生马上就要到了,这似乎也是在向我佐证,姜先生,就是姜破甲。 健民集团偌大的办公室里,我语气平静的和蛋蛋聊了一会儿。 办公室里只有我跟蛋蛋两个人,不需要伪装,所以蛋蛋兴奋的很夸张,虽不至于手舞足蹈,但已经要张牙舞爪了。 而对于我表现出的平静,蛋蛋倒是很能理解。在他看来,我是因为没接触过那位姜先生,不知道那位姜先生有多厉害,所以才没像他似的这么兴奋。 关于我对姜破甲的了解,我懒得跟蛋蛋多解释,而关于姜破甲跟平安里的关系,我也没告诉蛋蛋。 毕竟那都是姜破甲自己的事,在跟蛋蛋家打过好几次交道的情况下,他都没跟史大爷透露过这一点,那必然有他的缘由。 这种情况下,我还是别多嘴了,万一人家姜破甲是因为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不能把这一点告诉蛋蛋家,那我要是多嘴的话,岂不是会坏了人家的事? 聊到最后,蛋蛋告诉我,最迟后天,姜破甲就会和史大爷他们一起坐飞机回来,我和蛋蛋负责去接机。 之所以要拉上我,是蛋蛋习惯了做什么事都叫上我,跟我和姜破甲之间的交情,一点关系都没有。 听到蛋蛋的决定,我无力拒绝的同时,多少也有些感慨,真没想到,时隔十几年,再次见到姜破甲的地点,竟然会是机场。 不过听到史大爷使用的交通工具这么‘公共’,我倒是有些好奇的冲蛋蛋打听了一下,从南方‘请’王玉生的骨灰回滨海城,这么大的事,你家又这么有钱的的情况下,为啥不采用更高级,更奢侈的运输方式? 再说了,坐飞机回来,同机的乘客不会有啥心理负担嘛?据我所知,这玩意儿好像连公交车都不让上,上飞机的话,机长答应吗?跟机长一起来上班的空姐答应吗?背着机长老偷偷给空姐发暧昧信息的空少能答应吗? 我好奇的问完,蛋蛋一把就抢过我手机,一边翻我手机播放记录一边质问我,最近我一个人在家时,是不是又看什么奇奇怪怪的小电影了?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毕竟该删的都已经删干净了,所以我正义凛然的说完‘没有’后,就任由蛋蛋翻了起来。 蛋蛋翻过瘾后,一边把手机扔回给我,一边让我没事多跟珊珊发发信息,好歹是男生,该主动时就主动点。 对蛋蛋这建议,我用四个字诚恳的表达了我的谢意:关你屁事。 蛋蛋不置可否的冲我嘿嘿一乐,接着就跟我说了史大爷他们回滨海城的更具体的方式:包机。 之所以选择这种方式来‘请’王玉生的骨灰回滨海城,据王庆魁说,这是王玉生还在世时,由他自己提出来的。 而王庆魁,自然也答应了他。 ‘等有一天咱们有钱了,咱就坐飞机回滨海城。’ ‘对,咱包机,除了司机,整个飞机只准咱俩人上!’ ‘那不行,不能就咱俩,还得要服务员伺候咱。’ ‘对,一人俩服务员,再配俩保镖!’ ‘对,再配俩保镖!哈哈…’ 那天,小哥俩说完这段,便推开又一家饭店的门,询问老板招不招刷碗的。 老板说不招,接着就把他俩撵了出来… 蛋蛋一番话说的我不胜唏嘘,我想,许多正处在‘刷碗’阶段的年轻人,也和彼时的王庆魁小哥俩是一样的吧?他们会很当真的认为,‘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有钱的。 虽然不知道那一天何时会到来,虽然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抵达那样的一天,但就是很坚信,那一天一定回来。 少年有梦,就当去闯,确是一桩美事啊… 和蛋蛋聊过许久,话题一会儿绕到王庆魁和王玉生身上,一会儿又绕到那位姜先生身上。 在聊起王庆魁二人时,蛋蛋总是一副无限感慨,知无不言的样子,但每当聊起那位姜先生时,蛋蛋却时不时就会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仿佛那位姜先生真是什么法身遍地的活神仙似的,我俩就是关起门来在这里说起他,他都能听得见,所以有很多话,蛋蛋都不敢说透,怕得罪那位姜先生。 和我聊完这些事后,接下来的一整天,直到下班,蛋蛋都显得格外亢奋,亢奋到连许多员工都看出了他的不正常。 迫不得已下,我接连劝了他好几遍,他才化激动为激情,又把激情全都用在了工作上,效率奇高的提前完成了今天的工作量,并且提前一小时让全体员工带薪下了班。 蛋蛋宣布提前下班时的气势相当豪爽,完全没注意到有的员工还没完成工作,而且正在习惯性的用每天上班时间的最后一个小时,来饱和式处理摸鱼一天攒下的全部工作量… 看到这些员工那吃了苦瓜一样的表情,我忍不住在心里一阵嘲讽,这种员工,简直就跟从不存稿的网络写手一样,随便感个冒就交不了稿了,咋样,后悔了吧?该… 提前下班后,蛋蛋心情大好的拉着我找了个酒吧,连喝酒带吹牛的折腾到半夜,在我的连番劝说下,为了不耽误随时有可能归来,一归来就需要我们接机的长辈们和姜先生,他才终于肯放下酒杯。 健民的司机已经在酒吧外面等了有一会儿了,这是蛋蛋喝到兴头上时,我让他打电话叫的。 司机只叫了一个,送他就行,我打车回家。 毕竟他现在不大不小也是个‘小史总’,老跟我这小老百姓似的打车来回,确实不太合适。 坐在回平安里的出租车上,我脑海中思绪万千,想的几乎全是姜破甲。 一开始,我想等一回小区就去趟天台,把姜破甲要回来的消息告诉金错。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人家才是自己人呢,说不定这事儿金错早就知道了,只是没跟我说而已。 打消这念头后,我又想,要不给珊珊发条信息,随便闲聊几句? 可我又不知道该聊点什么。 万一一不小心没话题了,把气氛尬住了,那岂不是有点得不偿失? 那还能联系谁?小区里我还认识谁?骚七?拉倒吧,大半夜的去找他,估计我连裤衩子都保不住。 要不…还是找金错去? 嗯,去吧,跟他闲聊几句,也算是帮他解解闷,毕竟他平时的工作内容那么无聊,有我陪他解闷,他肯定会万分感动的。 感动之下,再跟我来个天台二结义,从此认我做弟弟,那我岂不是有了充足的理由可以永远留在平安里了? 不管贫穷富贵,疾病健康,我特么就赖着不走… 出租车终于一路开回平安里,我一下车,就抬头看了一眼四号楼天台一角…太黑了,啥也看不清。 坐电梯抵达天台一看,还好,金错和平时一样,独自一人坐在固定角落,看着固定方向。 不知怎的,没看见金错之前,我本来在脑子里准备了好几个问题来着,那些问题连在一起,给金错做个两小时的鲁豫有约都足够了,但真见到他,我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于是我就安静的站在金错身后三四米远处,目光越过他宽厚的背影,看向远处那黑色的大海。 只是我刚看了没几秒,金错就头也不回的问道:“有心事?” 我看着金错一动不动的背影,想了想,拍马屁道:“错哥不愧是错哥,真厉害,头都不回就知道身后有人,不光知道身后有人,还看出我有心事了,您,厉害!” 金错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说道:“那么大酒味儿,不用看,都知道是你来了…要没心事的话,估计你也喝不了这么多。上来干嘛?赏月散心?还是想跟我聊会儿?” 我想了想说道:“都有吧…那我跟您聊天的话,不耽误您上班吧?” “不耽误…” 对于我把他天天蹲墙角这事儿,称之为‘上班’,金错似乎完全不介意,甚至还挺认可。我说完,他就说道:“直接说心事吧,我也不是神仙,不一定所有心事都能帮你开导好,你说的直接一些,我能给你的答复,也许就会更有效一些。” 我也知道,这就是金错的性格,所以在想了一下后,我也尽量直白的问出了我想问的第一个问题:“错哥,姜破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不得不说,姜破甲三个字的份量确实够重,直到我提到这名字,金错才终于转回头,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 但只是看了一眼,他就又把头转了回去,仍旧背对着我,说道:“他是什么人,也许他自己都说不清,我?更说不清…他快回来了,关于他到底是个什么人,等他回来,你可以亲眼看一看。” 金错说完,我不由得哀叹一声,唉,真是好有用的一个答案啊,跟没说一样… “反正…”金错又说道:“反正上次我确实是骗你的,他确实不是珊珊的男朋友,他跟珊珊的关系就跟我和珊珊差不多,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我说道:“好吧,好歹是个好消息…” 我说完,金错缓缓扭过头看向我,冲我露出一个充满无限深意的笑,这是一个我根本看不懂的笑。 轻笑过后,金错忽然又把头扭向另一边,说道:“你看…” 我顺着金错的视线看过去,是安宁哥家所在的那栋楼。 这栋楼依旧灯火通明,此时已经是半夜了,但家家户户几乎都还在亮着灯。 我看着那栋大楼,金错说道:“那栋楼里的所有住户,小安宁几乎都已经登门道歉过了,也给了他们很合理的解释,而且,你也知道,金秀确实已经完全不在了,但,你看,这些到现在还不敢关灯的人,有没有让你觉得,金秀其实还在?” 我说道:“是…是害怕吧?后怕?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来?” 金错说道:“不管是后怕,还是害怕,还是想念,在那栋楼里的所有人心里,金秀都还活着,所以他们就不敢关灯,他们都吃不下睡不好,你看,不管是哪种心情,总结起来,无非就是‘在乎’二字。在乎到一定程度,就会成为心事,甚至是心病,所以…你很在乎姜破甲的归来?” “当然在乎啊…”我很情真意切的说完这上半句,又相当含糊敷衍的说了下半句:“能不在乎嘛…” 金错说道:“在乎,那就等等吧,顺利的话,也许后天,你就能见到他了,至于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确实难以用一句话两句话说的清,不过我可以给你说一件他做过的事…” “什么事?” 我问完,金错说道:“一百多年前,就是他把我们这些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九宝斋的诡忆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