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篇一
“涛,回来了。”美玲坐在床炕上纳鞋底,听到门帘声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嫂,不是俺哥,是俺。”召阳推了里门儿进来了,“嫂,俺有个天大的好消息!” “咋滴了,二高,发钱了?”美玲停下手上动作,疑惑地看着眼前嘿嘿笑着的青年。 “嫂,俺哥这次村儿里的投票最多了,他成了俺们合作社的头儿!”召阳止不住嘴上的笑,“以后村里恁些个黑霸王,见了俺哥都得绕着走嘞!” 美玲听了这话,只顾笑着,笑得是他男人堂弟傻乎乎的念头。但他也因为这番话开始神游天外,自己男人吃苦又能干,走到街上那些嘴又毒又碎的婆娘们都会妒忌自己。 而自己男人。 他的脑中浮现出一个伟岸的身躯。 黝黑黑的大太阳底下晒出来的肤色,健壮的肌肉宽阔的臂膀,想到这些脸都有些微红。 但是他已经好几天没有他男人的爱抚了。自从村里成社以来,男人一天天起早贪黑,不是下地干活就是去大队开会,他多么渴望他男人的温存! “嫂?嫂?”召阳看着面前一脸奇怪面色的男人,“晌午俺哥说要回来吃饭,吃完饭俺哥想去炕上眯一会儿,嫂,先提前收拾着啊。”高召阳边往屋外走边喊。 ……“涛,俺做了咸菜小米粥,快尝尝,趁热。”孔美玲看着风尘仆仆推门进来的男人,又羞涩又期待地看着来人。 “玲儿啊,俺有件大事要给你说。”刘佳涛看着坐在炕上缝裤子的男人,亮亮的眼睛里饱含爱意,“美玲,俺们社里有领导派下来了,说是要举行什么乡村振兴,还要提高什么产值,俺没听懂,但俺知道这个,” 刘佳涛从布包里的白毛巾掏出几张十块,“见过怎些个钱吗?” 美玲当然没见过,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额的钞票! “涛,俺打心眼里念你。”孔美玲一把夺过钱,在嘴里念叨着,“一,二,三,四..…”美玲合不拢嘴,“哎呀,俺都数不清了。” “玲儿啊,听领导说,咱们都会挣到越来越多的票子,”刘佳涛满含爱意地看着眼前那个洋溢着满足的小男媳妇儿,“社里决定了,男人、女人一起下地干活儿!” 美玲点钱的动作停下,震惊道:“女人也去?为啥呀?那谁做饭缝衣服啊?” “玲儿,先把这些小事放一放,咱们投入回报的是更好的生活。只有农业上去了,咱们新中国才能发展起来,人民才能更安康富裕。知道啊没有?” 孔令童虽然一个字也听不懂,但是男人在他眼里像是被镀了金边,闪闪发光。他觉得男人更高大了。他暗下决心,谁敢抢自己男人?十头牛都不换! 烈日下,一边是熟练挥着犁耙的男人们,一边是努力想要赶上进度的女人们。孔令童虽是个男人,但也是个新媳妇,被他男人走后门安排在女人的片儿地里干活。 他自豪地挥着自己男人给的铁锹,心里想你们这群婆娘的男人,不是还要听俺男人的话!他更趾高气扬了,像一群忙碌的母鸡中混入一只黑天鹅,鼻孔都朝着天。 “小妹儿,”周林凤看着身边幸福感都要溢出来的幺弟,唤他绰号。 “快种地吧,别冲着天撒吃挣了!” “凤儿姐,”孔令童羞涩一笑,“俺男人是不是特别帅!” 周林凤简直受不了小妹儿这样,她也不 知道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的,把小妹儿骗回了家。当时小妹儿说要和刘佳涛好的时候,家里所有人都是反对的。小妹儿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行,哪里有男人和男人好上的道理。 孔美玲本名孔令童,是家里登户口时登上的名字。他到了同龄人都帮着去稻场里垛堆的时候,父母心疼不叫去;姐姐们见他生的娇小,天天一口一个“小妹儿”的叫。现在这种性格,家里的当事人现在都非常后悔。 那也不能让他跟个男人结婚吧? 美玲欲绝的那几天,村里来了个道士。道士姓胡,神叨叨地说着些什么‘大水淹了龙王庙,要收童男童女当小鬼’。村里最信这些个牛鬼蛇神了,便众议推举了一个村里胆大的年轻后生刘佳涛去找道士打听。刘佳涛回来后却满面愁容。 “他说咱们这儿会有大山洪,不会死老汉,就是会死娃娃。”刘佳涛担忧地说。 这番话听得在场的妇女都紧紧抱住自己怀里或身旁乱跑乱跳的娃娃,大有和山洪共抗争的意思。 “那道长怎说的?”村里闲话碎嘴头头儿桂英颤颤巍巍开了口。 “是天爷的过。咱村儿这些年娃娃年年生,老天爷看不过眼,”刘佳涛顿了顿,“道长嘴里说的是‘生男生女一样好,女孩也是家中宝’还有什么‘一孩’政策。” “什么个意思哟?” “就是要让阳阳结合来抵抗雨里的阴气,还必须要家里单个儿男丁的。” 有儿子的门户好找,单个男丁的在村里可不多,家家户户都是七、八个孩子。那便顺理成章地选中了村子里唯一未婚的刘家单个男丁刘佳涛和孔家单个男丁孔令童——同辈的全是姐妹。 对门两家的老人们、父母们都懊恼为什么不多生一个男娃娃。但为了全村人的生计,两家人愿意让步。 出嫁那天,全村无一缺席。一来因为真没见过男人和男人结婚,二来也想来刘家新房里看看甘愿“牺牲”的两位英雄。 “俺还没见过男的盖红盖头喇!更甭提穿红喜服了!”一村群里的年轻姑娘叽叽喳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