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颖有点不对劲/突如其来的饭局
翌日早七点,容霁晨跑归来,往厨房放走,见着这时候本该熟睡的苏颖,微微一愣。 “小颖起这么早,今日不再睡会儿?” 苏颖转头一笑,“兄长早。昨天睡得早了,今天也就醒的早了些,便想着起来做早餐了。” 容霁点头微笑,心里微微感到异样,像是眼前的姑娘一夜间长大了不少,又瞥见锅里冒着泡泡的豆浆粥,目光微沉。那是健康城的特色粥食,就连他来上学前也从未听说过,苏颖刚来此地不过三月就能做的与粥铺的一般无二...... “小颖再一月多就要成年了,可有什么想要的?” 苏颖捏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是啊,她差点忘了自己现在还没有十八,垂眸思索片刻,暗下决心,“兄长,我昨日听同学说起考大学的事,我......可以吗?” 容霁笑着看她,“是女校不好?——并非阻拦你的意思,我只是怕你在学校受了委屈不敢说。” 苏颖是插班生,虽恰好来时是学期之初,但女校的学生十四岁入学,六年后毕业,苏颖很难融入校园里固定了三年多的小圈子,难免会有孤独。幸运的是学校尊重所有学生,课程也有自选的项目,学费费用不低,能进去上学的女学生都至少家境尚可,也是有一定文化的,未曾对苏颖有什么排挤、暴力的事,只能说怀抱善意但不热情亲近。 因此苏颖摇摇头,“我知道兄长是真心为我好的,女校同学们都很好,课程也没有跟不上的地方。只是我听说大学校可以学些别的东西,譬如新闻学、哲学、经济学之类,比起插花、书法,我更想尝试那些。” “是我当时的安排轻率了。既如此,小颖想去什么学校?” 苏颖咬咬唇,不好意思低头笑,“兄长是东大顶顶有名的历史学教授,我也想考到东大去,我想学新闻。” 容霁答,“东大在建康也算是最有名的学校之一了,自然有多人想进来。我支持你的决定,只是兄长能为你做的只有争取参与考试的资格,至于考上东大,得靠你自己努力了。” 苏颖一喜,“谢谢哥哥,这便是我最想要的成人礼物了!” “你决定好了,便可以着手准备了,女校若是不想去了,我替你办理退学,再请个先生来。” 时局之下,各地被军阀分割,各地的大学无法统一招生,于是各个大学自设招生考试选拔学生。东大这些年一贯考的都是国文、英文、数学和历史,着重是中外近代史,再有物化生与文法教或商经三个大方向选其一,每一类有不同学科要考。苏颖自然会学文法教一类,除四门必考外,还要再考哲学与伦理学,统共是六门。 女校也必修国文与历史,因此这两门不成问题,有伦理学选修,但少有人报,苏颖也没有。但若是现在的苏颖真如他所想的那般,英文、哲学与伦理学也并不困难——毕竟原剧情中的女主毕业后留校助教,教的是英文,但却爱去旁听哲学的课程。 唯一困难的便是数学。容霁把找个教数学的先生一事放在了心上。 容霁是实干派,两天后就向东大请了半天假,带着苏颖往女校去办了退学手续。苏颖去书店买书了,容霁下午还有一场讲座要开,不得不回到学校。 评上教授之后,容霁也面向学生开过不少讲座。东大是思想萌芽的地方之一,能培养出尹霁闻这样为人民奉献一生的人才便可见得东大从不束缚学生的思想,也因此容霁从前的讲座都由他自己选题,讲过辛弃疾、讲过岳飞、讲过陆游。可这次却是学校给的方向。 讲曹操。 平心而论,容霁是很欣赏曹孟德这般人物的,只是借古喻今,很难不想到当今的局势上。更别说校方暗示了有大人物要来。 如此,不得不提起建康城的局势了。如今实为军阀割据,名义上却还有个临时政府坐镇,首脑为总理,有内阁议事。临时政府设立初期,确实为了一统作出贡献,可惜空谈政治不建军队,很快被手握军队的军阀架空,“选举”上来的内阁成员一个个换成了大军阀的手下。 除此之外,借着守护总理府、首都建康治安的名义,势力较大的将军也派来了戍军在建康及周边城市,纪乘舟的身份就是最好的例子。 大人物想听曹操,自是只见其野心不见其分寸,无非就是想听些“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威风。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容霁惯会虚与委蛇,不过是一次讲座,没什么好意气用事的,迎合大人物的口味也不是什么难事。 也罢,顺势而为借此打消那些人的疑虑吧。从前受恩师提携一事也不是什么秘密,那些人一直隐隐怀疑自己也与他们作对。 说到了这儿,再插嘴提几句组织的构成。容霁是留在建康城内的联络人,之前提到的线人是负责城市间传播消息的。组织内最多的成员是莫老大、云筱、林北一类负责实事任务的,有搜集情报、调查特定人物、必要时采取武力手段等等。为避免消息泄露、保护其与其家人生命安全,免遭反动分子迫害,除总部所在北平的成员外,组织内的人互相不知彼此身份,联络也只能通过留言暗号、代号相称,能与他们见面的只有特定的联络员。 但还有一类人,虽任务简单,却是最为危险的,他们负责的是发展新成员。 容霁知道东大就有一位负责招新的成员,他不知道其身份,只知代号“守林人”。“守林人”是两年前任发展新成员一职的,只因上一个负责此工作的人,东大隔壁理大的门卫,被他的“发展对象”泄露了身份,死于“意外”车祸。当年容霁得到消息也是心头一悲,但甚至无法去送送他,葬礼也未能办成,其妻子孩子匆匆为其下葬就被人护送去了北平。每一个发展专员,都是怀着必死的心的,容霁虽不曾相识,却极为敬重。 容霁穿一身西装站上讲桌,见前排坐着的人,眼里微微意外。两位内阁议员和那脸色不霁的总理大人在他意料之中,坐在边上的纪乘舟倒是意料之外了。 不过不管换成什么人,这讲座都要好好办下去。 “......史书常带主观色彩,有言过其实之处,将诸葛关张三人吹捧得天上有地下无一般。但实际上像曹孟德座下荀文若、郭奉孝、程仲德等先生,未必不及诸葛孔明之智。许仲康、张文远、典韦等武将,未必不及关张二人之勇。......曹操之短在其轻敌,若非大意放刘备离开许都,刘备未必能有燎原之势,而其在世时或可一统也未可知。” 纪乘舟支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台上的人,眉头微蹙。总理听到一半就沉着脸借口身体不适离开了,警卫员竟看了议员神色才跟着离开。二位议员倒是听得心花怒放。这两人他都认识,是父亲的人。 纪乘舟本对历史就不是很感兴趣,在陈副官怂恿下,脑袋一热就来盯着人看了,他知道自己的身量坐在正中难免遮住真正想听的同学的视线,于是就坐去了边上,不过那人说的一字一句他都下意识认真听着,越听就越疑惑。 若他没有记错,那人在茶楼赞过赵子龙的侠肝义胆、周公瑾的文武双全,怎么会在这里大赞挟天子令诸侯之举?仔细一听,那人先借曹操的谋士、武将,将在座议员赞美一番,又提起“轻敌”一词。轻敌是失败最好的借口,没人愿意承认失败,即使是割据一方的父亲也有过受挫的时候,那人将这些归结于“轻敌”,自然让议员们心气顺。再则,一统,不必多说,自然是这军阀之争的最终目的。这是明显的讨好。 为何要讨好?他也想借此攀上高枝吗?那为何不向我示好? 讲座有一个半小时之久,容霁鞠躬下台,见那两位议员微笑鼓掌,便松了一口气。他还担心自己粉饰得过于明显了些,没想到那两位把“轻敌”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尹教授。” 一口气没呼完,熟悉的声音传来。 “纪司令日安。”容霁转身微笑颔首。 “尹教授博学多才,纪某对今日课题尚有不解之处,可否借一步说话?” “纪司令谬赞,想必以司令之才,今日讲座定是太过浅显才引来司令疑问。” “呵,我想问的有关’挟天子以令诸侯’一事,尹教授当真没空?” 果然放松的早了,看,这不就是一个不轻“敌”的聪明人? “鄙人位卑言轻,哪有让司令亲自延请的道理?鄙人斗胆请纪司令今晚琉璃亭一叙。” 琉璃亭,建康城最具盛名的饭店,以其曾举办过国宴而闻名,里面全是正宗的中式菜品,各大菜系皆有,包厢私密性极高。此地消费虽高,但并非离谱到进出者非富即贵的地步,若是都点上贵的菜式,两个人吃撑也不超过容霁一个月工资。 说来也巧,容霁本想坐实“才子恋佳人”的谣言,顺便与云筱谈论下面该重点关注哪些富家子弟、又要旁敲侧击些什么信息,特地预订了双人的小包厢,本以为明日传出的会是“尹教授一掷千金博美人赏脸用膳”,没想到竟是要换个主角了。 眼见时间尚早,容霁回家换了身更正式的深蓝色西装,挑了件玉摆件往梨花楼交给鸨母,托她帮忙向小小姑娘赔罪,又坐车到了琉璃亭。 云筱儿时跟随父母四处行商,纪乘舟祖籍在东北,两人偏好口感自然不同,先前拟的菜品大半不能用了,容霁边思索边在菜单上做记号。虽自己并不能吃辣、喜欢吃甜口的菜式,但纪乘舟喜重口、不常吃甜口。如此,辣味菜品应另加辣;甜品点心撤去,只留一样解辣;饮料换成酒水;再上些酱大骨、锅包肉、地三鲜一类纪司令的家乡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