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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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班岛阳光烈得灼人，苏妈妈穿了件粉色纱裙就急冲冲地牵着儿子的手往外，被苏爸爸捞回来套了件防晒外套的时候还心有不满。 她一边咬着棉花糖，一边挽着苏辛的胳膊抱怨。“你爸爸这个人哪儿都好，就是有点古板。来这里不做个日光浴岂不是浪费了大好的阳光。” 苏辛手上提着两双人字拖，柔软的沙子漫过脚趾的指缝，湛蓝如玻璃的海水没过脚踝。压在心上的沉闷似乎都被生意盎然的轻风吹散了些。 “还是儿子好，会陪着我在海边散步。”她说，“宝宝，是不是很多女孩子在偷看你呀？”蛤蟆镜下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苏辛，分明无法聚焦，苏辛却从映着的倒影望见满满的温柔和宠爱。 苏辛也没看四周，回道：“嗯。妈妈把我生得好。” “就知道哄妈妈开心。”她笑得很甜，除了眼尾透露了几分岁月的浅痕，看起来是俨然就是位妙龄少女。 苏辛的长相就是遗传他妈的。李清谈曾经大逆不道地评价：“我小姨丈不介意我小姨盲，不就是觊觎她的美貌。” “这不是实话嘛。” 苏妈妈咯咯地笑了几声，把棉花糖的棍子塞进他的手里，然后俯身捧着海水往外泼了几下，完了开心地举起手，说：“希望我宝宝的烦恼能像这海水一样流走，被无垠的海天一线吞没！” “……妈？” “宝宝呀，妈妈一直在等你开口。可是你老是不开口，所以妈妈只能自己主动来问了。”苏妈妈侧着头，嘴角含着浅浅的笑容，“这也是妈妈第一次过问你的事情，也不熟练，如果冒犯宝宝了还请宝宝见谅呀。” “说什么呢。”苏辛皱眉。 “因为实在有点担心，所以憋不住了。”她说，“宝宝，妈妈知道你和玥玥刚在一起是想补偿爸爸妈妈，让家里的事业更上一层楼。但是我们怎么会需要我们的孩子为我们付出什么？当时你年纪小，就由着你去了。后来你也喜欢上玥玥了。” “前阵子，宝宝出车祸了吧。”虽然嘴角极力维持着上扬的弧度，但苏辛仍然看出那无法控制的绷直和细微抖动，“虽然一方面我不能理解你和清谈到底是怎么敢的，但另一方面我又想着，这世界纷纷扰扰的，我的宝宝在国外迷恋上了花花世界，也许趁着这次机会你可以从心，让眼睛清明一些。妈妈这么说也许你觉得冷血，但是逝者已矣，没有什么比活着的人想着如何活好更重要了。妈妈想要你自私一点可以吗？” “宝宝，你从来不会真的勉强自己的，这也是我为什么对你一直很放心。哪怕在喜欢上玥玥以前你也没有逾越男女间最后的那条线……可现在我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你告诉妈妈，你真的不喜欢周誩……或者是周涵？” “周家这两兄弟，我虽然只见过周涵，但是他们的偏执倒是如出一辙。别怪我们调查你，但你似乎把太多事情抗在自己肩上了，偶尔我会觉得，我们是不是不合格的父母，否则我的孩子怎么会什么事都不愿意告诉我呢。” …… 也许是想法积压了太多太久，说出来的一刹那就像开了闸的洪，湍急又汹涌，要把他拍死在堤坝上。 苏爸爸的心愿是让老婆一辈子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却被他的倒霉儿子三番五次地捣毁。 风撩乱了她的头发，苏辛伸手捋了一下。 “我不知道。” 接下来的几天苏妈妈没有再提这个问题，似乎是忘了，又似乎是给他充盈思考的时间。 塞班岛有几项特色项目，由于两老就是来过养老生活的，又不愿儿子一个大好青年和自己一块儿养老。总之他们不知道从哪儿请了个陪玩的，也不问苏辛的意见，硬是让人陪着把该玩的都玩了一遍。 陪玩是个十九岁的华裔小孩，估计就是个职业陪玩。皮肤经过阳光热烈的洗礼晒成了古铜色。他拿着两杯鲜榨果汁走过来说：“这么对比你比以前有男人味多了！男人就是要黑一点才显得健康！” 小孩龇着一口大白牙，一屁股坐在了苏辛沙滩椅旁边的地上。他单手撑地，紧实的肌肉绷出极富力量的线条。 见苏辛没有理会自己，反而一直在和手机聊天，他有种工作不合格，雇主不满意的失落感。“别玩了，手机会被太阳晒爆炸的。” 李清谈正在和他总结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人脉广，阅历多。雷厉风行间就把事情都处理了。 苏、孙两个当家人发了声明，话里话外就是，两个孩子不是公众人物，私人感情不应该占用公共资源，也请大家消停一些。孩子他们自己会管教，也请其他人不要参与他们的家务事。 两老对周誩当然没有什么手下留情的顾虑，把责任全往他身上推了。 问苏辛还记不记得之前那个小网剧剧组，上至导演，下至主演都用个人微博给他说话了。他这车借的值了。 “嗯，爆炸了你就先跑吧。” 李清谈又让苏辛看看周誩的微博主页。 小孩夺过他的手机，叉着腰说：“你这是不尊重我的工作！我的工作就是要让你们玩的尽兴！” “尽兴了尽兴了，来，把手机还给我。”苏辛顺手在小孩头顶揉了一把，安抚道。 小孩这些日子早摸清了这雇主是什么个性，也不怕他。“接下来我们要去潜水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过去了！” 然后他就被小孩拖走了。 奔三的人哪里比得过还不满二十的体力，玩一圈下来，苏辛半条命都去了。 趴在餐厅的桌面累得和死狗似的，小孩拿了杯水，他挥着手说等等，小孩干脆直接送货上门，吸管怼进他嘴里，就着喝。 他喝了两口就吐出吸管，眼睛闭着的。所以他没想到一睁眼小孩居然还蹲在他面前，说：“我爸爸是华人。” “嗯，你说过。” “所以我也会上你们的社交平台，我知道你。” 苏辛凝视他。 “你既然是来散心的，现在就不要管那些乱七八糟是，等你回去了有的你烦恼的。我知道你很快又要走了，为什么不趁这几天再过一下潇洒日子。” “那你手机要还我了吗？”苏辛问。 “哎！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呢！还你还你，我祈祷它快点爆炸……” 苏辛按下了关机键。“听懂了，小孩咋咋呼呼的。炸了不值的还是你，我可比你多活了好些年。” 小孩目光一滞，耳根处默默爬上了淡淡的粉。 苏辛移开视线，等待晚餐上来。 小孩觉得自己这两天有点奇怪，雇主也有点奇怪。 几乎是他说什么，雇主就会听，虽然是个脾气好的，但也从没见过这么听话的雇主，他都有点不适应。 而且……他手机一直放在自己这儿保管。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信任自己，手机的分量沉甸甸的。 雇主和他妈妈一样很爱笑，只是有时候笑意直达眼底，有时候又仅存于皮肉。他的眼眸很深，常有一眼被望进心底的感觉。可能是因为没有手机，也没有其他人的打搅，被他注视时，仿佛世界都被塞进了一面巨大的镜子，四周无物，唯有他们以及他们的倒影。 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终于，在他再一次对雇主多管闲事，受到雇主无尽包容的时候，他控制不住地贴向雇主的嘴唇，凉凉的，但是很软。 雇主推开他，什么也没说，进了浴室。 徒留他站在房间不知所措。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雇主的温柔之中偶含疼惜，偶含风情，但那似乎都不是给他的。 雇主洗完澡出来看见他还在，有些讶异问，“陪我一天了不累吗？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突然有种自己被戏耍了的滋味，大声道：“你是什么意思啊？我、我……明明是你先勾引我的……” “我勾引你了吗？” 以为他会生气。结果居然只是点点头，说：“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小孩气得跳脚：“我知道你男女不忌，但是你不能这么对我！”手机用力地丢回他的床上。 “对不起。”他再次道歉，“我真的不会了。” 然后…… 小孩就知道他为什么不会了。 因为他要走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小孩胡乱套了个t恤和沙滩裤就从床上弹射飞奔出门，正巧遇到他穿戴整齐地拉着行李箱，正准备把东西往车上搬。 自见面那日他就是一身t恤加沙滩裤，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他穿得不随性。果然是有钱人，举手投足间都是沦肌浃髓的矜贵。 “你去哪儿？” 问完他就后悔了！这是什么废话。 “洛杉矶。” “啊？”突然有股冲动想问他，我能不能和你一块儿去。 雇主漫不经心地按着手机，侧耳听着播放出来的语音消息，一道软软的小奶音说着：“Daddy，I miss you.” 他如遭雷劈，想安慰自己那可能是个误会，就听到雇主对着手机话筒说道：“马上回去了，你要听哥哥的话。阿银乖点。” 什么？居然还是二胎…… 他只记得雇主上车前对自己的道歉：“对不起，利用你来找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