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他好像一点也不了解周誩。

    就在眼皮子底下，还是个曝露在阳光之下的公众人物，他却一点也没发现……

    苏辛长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又变成这样。就好像他们之间其实什么都没变过。

    他顺着关联又找到了经纪公司的微博。

    周誩似乎并没和经纪公司交代清楚，因为经纪公司的公关居然是一则非正式函的通知：

    【谢谢记者朋友关心meaning与友人的相处情况，但友人不是娱乐圈的，希望不要打扰友人的日常生活。meaning也会因此暂时消失在大众面前，深入反省，Eternity现阶段仍主要以单人形式活动，请大家静待回归。】

    苏辛对着镜子仔细检查了一下周誩有没有在身上留下什么不合适的印记之后才出的门。

    孙玥发了个地址，这间咖啡厅是苏辛很早之前就想带她来的地方，老板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也是从校园步入婚姻的。为了溯往他们的爱情，咖啡厅从室内设计到外头院落的布景都遍布了青春的气息。

    全国统一的蓝白色校服挂在白色网格墙面上，一辆不算崭新的自行车倚靠在漆成粉色的墙面，以及绿色盎然的藤蔓，生机勃勃地映入眼帘。一踏进此处，就能让顾客会想起自己那段稚嫩的校园时光，那段或是酸甜或是苦辣的记忆在踏入社会以后看来，都是一段难以忘怀的记忆。

    一如苏辛曾经的期许，他希望能像老板一样有个美好的未来。但显然这只是“曾经”。

    孙玥好像等了有些时间。

    苏辛停好车穿过院落，走进来就看见身形修长婀娜的女人穿着一条黑丝绒细肩带的长裙坐在玻璃窗边，没有染烫过的黑发随意地散着，若隐若现地掩着骨骼分明的直角肩，脸上略施粉黛，涂着淡淡的豆沙色口红。

    凌厉刻薄的气势被这副打扮生生削弱了大半。

    孙玥的长相搁现在，可以被称作高级脸。

    又因为有着超模身材，所以早早和她在一起的苏辛有时候会被不明真相的老同学调侃投了个潜力股。当初那么不起眼的大小姐居然都化茧成蝶了。

    孙玥一直盯着门口，看见苏辛进门也是止不住的欣喜。扣着咖啡杯的手指紧了紧，想起身，想上前的欲望都被她克制下来。

    最后也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走进来，在自己对面落座，然后唐突地说了一句：“我很想你！”

    苏辛一点出乎意料的反应都没有，点点头，招来服务员点了杯热美式。

    孙玥在服务员离开以前，举手追加了一份草莓抹茶蛋糕，并且笑眯眯地对服务员说：“草莓碎可以多一点，我男朋友喜欢吃草莓。”

    服务员也是个吃瓜群众，这两人这会儿在热搜上挂得那是一阵风火。本来也不是什么公众人物，不过是京圈的少爷小姐，挂在上面那么久就匪夷所思，连meaning的词条都下了。简直像有人故意这么挂着似的。

    听孙玥这么说她愣了一下，随即有眼力见地退开了。

    一边做着手上的活，一边拿着余光打量他们。男的特别好看，完全突破了偷拍的马赛克照的长相。而且孙玥微博的那些照片分明已是精挑细选，却始终不及本人好看。

    这男的，不上镜啊！

    服务员惊了。刚偷摸着举起的手机被正研磨着咖啡豆的老板及时按下。“不想干了？这位小姐包场就是为了保密。”

    本该播放轻柔音乐，气氛温馨的咖啡厅现在除了他们，空无一人。

    阳光洒进来，冷冷清清，安安静静。

    “你还好吗？”孙玥先挑起话头。捧着杯子的手指略微紧张地勾着，极力压低的声线仍然透露出一丝颤抖，让苏辛忍不住看了过来。

    他点头，说：“还好。”脸上却充满了疲倦。

    孙玥很想像从前一样念叨他：“你骗人”，然而下一刻这个想法就被苏辛打断了，“谢谢你，帮我说话。”

    孙玥愣了一下，蹙眉。“我没有帮你说话。我是在澄清，他们误会了。我得告诉他们真相，你是我的。”

    “你在说什么？”

    “亲爱的。我们没有分手！”孙玥的身体凑近了桌子，拉近彼此的距离，“分手从来不是单方面的，只要我没有同意，我们就不算分手！”

    语气强势，动作却有些急切地去追寻苏辛搭在桌上的手，然而终究是相恋多年的恋人，对方先一步心有所感地抽走了。

    她的睫毛颤了颤，神色有些灰败。

    “可是我们回不去了。”苏辛说，“我们欠了周涵一条命——你和我。我们这辈子都还不起！”

    “我知道，我知道！”孙玥抓着自己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有些崩溃，目光不知所措地落在桌面的某处，思绪飘了很远似的，“可是这件事不能都怪在我身上啊！不是我去撞他的！是他来撞我的！”

    她现在已经全然忘记来之前做好的“矜持”的打算，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似的紧抓住苏辛的手。“亲爱的。你不能怪我，你不能因为我没死，死的是他就把事情全部怪在我身上……人已经死了，为什么我们的感情却要因为他付出代价，这不公平！”

    “玥玥——玥玥你听我说……”苏辛轻皱了下眉头，又怕被发现似的很快松开，转而强有力地反握住她，说：“这不是付出代价，而是总要有人对这件事负责。只是刚好我们就是那两个人。其实也不是非要在一起，没有周涵，我们也已经到了尽头……”

    孙玥就听不得任何想把他们分开的言论，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眼泪啪啪地往下坠。“我不要，我不要……如果你要这么对我，你当初就不应该保护我……你不能让我活下来了，却要承担死了的后果。苏辛，你这样对我太残忍了！明明错的是周涵，为什么要我负责……”

    一滴一滴的泪水打在他的心上。

    曾经拼了命都要护着的人就在他面前。躺在怀里亲吻过无数遍的人，此时正卸下所有的倒刺，露出最柔软内里对着他哭泣。

    如果当初他没有因为“舍不得”选择心软上车。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周涵不会因为担忧，悄悄开车尾随。

    也就不会死了。

    苏辛深切地记得两车相撞发出的巨大的响声，坚硬的车体翻覆，空间天旋地转，安全气囊砰地弹出，自己毫不犹豫地扑向慌乱抱头的孙玥。

    胸口像是被什么离开引力的重物猛地一砸，痛得他晕了过去。

    等到他迷迷糊糊地睁眼，看到的就是摇摇晃晃朝自己走来的周涵。

    他想看清周涵的样貌，但是当时的眼睛已经被震伤了。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到。

    但他就是知道，那是周涵。

    而且周涵在哭。

    一如他最初的印象，脆弱得像个迷途中的小鹿，因为找不到方向而害怕到哭泣。只不过这次可能不是因为找不到方向了……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周涵把他从变了形的车底下拖出来，拖得苏辛全身剧痛，甚至有种死了算了，一了百了的想法。但一听到周涵无助又绝望的哭声，他突然又不敢有这个想法了，很想开口安慰一下他，可是胸口疼得说不上话，实际上他连周涵最后的长相都没看清就再次昏死过去。

    只记得抱着自己的那个怀抱很温暖，但是又在浑身发抖，似乎在历经着什么巨大的苦楚，令人情不自禁的被这股情绪渲染。

    再后来，他从急救室出来，醒来发现自己躺在ICU，脸上罩着呼吸器。全身不能动弹，每天只能面见一个人——实际上也只有李清谈。

    他们，包括护士在内，告诉他，周涵失血过多抢救无效，但是把所有的器官都捐给了他。要他带着周涵的器官好好的活下去。

    “我当时只是想和你好好聊一聊！我不知道周涵跟着后面，我只是——”

    只是想带着苏辛去撞山壁殉情？

    苏辛没有说出口，但孙玥话锋随即一转，显然也是想到了不愿提起的东西。“是周涵先要撬我墙角的，我已经忍了他很久了！是他不放过我！他在挑衅我，他在向我示威！”

    孙玥乞求地望着苏辛，终于在他眼里望到了压抑不下的不耐烦。

    “是你们先对不起我的！”她尖叫出声。

    苏辛知道她发病了。情况不太好，连声安抚，试图先让人冷静下来。

    疲惫却是一层又一层地涌上心头，怒浪翻涌。

    “如果你早知道孙玥是个神经病你还会和她在一起吗？”李清谈曾这么问过苏辛。

    当时苏辛的回答是：“这个假设不成立。她当初是个明媚阳光的小女孩，或许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才让她变成了这样……我有责任。”

    现在，他依然是这么觉得。

    只是那想要拯救一个人的孤勇却是烟消云散了。

    或许，他们已经可以两清了？

    苏辛是这么想的。

    孙玥绘了淡淡裸粉色的美甲抠在他的手背，印出月牙状的深痕。“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她把额头抵在桌面，露出的肩胛骨弯出一道好看的线条。苏辛曾说那是他非常喜欢的一个画面，有着令人难以把持住的性感。

    “玥玥。”苏辛犹豫了一下，继续道：“也许你该反思一下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而不是老往一个无关的人身上推卸责任。”

    他还是决定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哪知道孙玥听到这句话，抬头时，脸色难看得宛如刚才地狱捞出来的恶鬼。

    “无关的人？”她说，而后声音变大：“他爬你床上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