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值岗

    像是一个正在散步的人瞥向路边的花草，从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看不见任何东西。

    柳泱呼吸停滞。

    或许只是一个巧合，他正好坐在了它望向的地方。

    他们相距十多米，中间还隔着一面玻璃墙，而作为一条鱼，一条没有腿脚的鱼，它即使用庞大的身躯撞破了墙壁，也并不能在甲板上活动自如。

    柳泱神情闪烁，转过了视线。

    就在他想说些什么打破这突如其来的寂静时，他看见萨里克站了起来。

    看见他的绿眼睛里闪烁的着好奇的光芒。

    ——他靠近了那条鱼，用手指关节敲击透明的玻璃墙壁：

    咚，咚……

    柳泱捏紧了手，他凝神注意着大鱼的反应。

    然而它安静地像一块石头、一具生物标本。

    它什么反应也没有。

    萨里克“啧”了一声，他收回手，“我确信今天不是它该出现的日子，你瞧，”他把手插进裤兜，“水室里一块碎肉都没有，机器并未给它投放食物。”

    萨里克踱步回到原来的位置，他说：“它之前没在吃饭时间外游上来过……它为什么这时候出来了？”

    柳泱低声道：“这你得问它……也许是饿了？”

    萨里克思考一会儿，犹豫着点头对他的说法表示赞同。

    饥饿永远是最能影响动物行为的东西。

    柳泱压着声音问：“这是什么鱼？飞船要把它运到哪里？”

    “没有这种动物的记录，当然这并不重要，毕竟星网没收录的生物不在少数，”萨里克摊了摊手，“至于要将它运到哪里……我也不知道，”

    “船上的货物已经来回换了两批，可它一直留在这儿。”

    “没有雌虫会傻到为偷走一只价值不明的生物大费周章，何况它还大到笨拙。这样一来，我更不明白为什么要专门派虫看守……它还能自己逃出去不成。”他嘀咕一句：“它既没手脚，也没翅膀，还是一条活在水里的鱼……”

    一艘承满载着金钱利益的盗贼船上，总不会白白花费虫力物力养着一条毫无用处的动物。

    柳泱若有所思地看向大鱼，他舔了下唇，起身一步一步走过去。

    距它只有咫尺的时候，柳泱发现它动弹了一下，一只胸鳍向前伸出。

    像是怕惊动半只脚踏入领地的猎物，它堪称轻柔地将自己的鳍肢贴在柳泱面前的玻璃上。

    柳泱眨动了下眼睛，他发现它的鱼鳍是半透明的，由白色的骨撑着，微微泛着灰色。

    这么近的距离，除了那张庞大的鳍他什么也看不到。

    “它是喜欢你？”萨里克带着兴味的声音传来，“还是想吃了你？我敢说你连给他塞牙缝都不够。”

    柳泱僵直了身体，转头剜了他一眼。

    萨里克笑出了声。

    柳泱不再理他，踌躇一会儿，他后退几步。

    大鱼向前游动一下，头部贴在玻璃墙上，它静静地看着柳泱。

    它的眼睛里依旧是一片沉寂，掩着飘飘浮浮的黑雾，底下似有游动的暗影。

    ——

    下了岗，柳泱跟萨里克走在去往库房的路上。

    他们要去买一些营养剂，柳泱还额外准备给自己添置几身衣裳。

    “黑鲨号的目的地是哪儿？”柳泱突然问道，“它会在哪里停靠？”

    “原本是要去混沌星域，那里有一个规模不小的黑市，我们的船会一路行驶到兰登港湾，在那里停靠。”萨里克说。

    “但黑鲨号已经在安特星系停留了七天。”他皱眉，“船长似乎想要转航，可直到现在，路线的问题都没确定。”

    飞船停留时间越长，于柳泱就越不利。

    他开始思考能尽快脱身的办法。

    作为同时具备生活、战斗与运输功能的大型飞船，黑鲨号自然配备了小型战斗飞船和运输飞船。但首先，溜进戒备森严的底舱并顺利偷走一架小型飞船就难于登天，即便他侥幸成功了，进一步说甚至没被星盗们发现追击，他也没有驾驶飞船安然无恙地躲过陨星和小行星带并找到安全航线的能力……

    这条路几乎完全封死，柳泱将嘴唇抿得发白。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的骚动打断了他的思绪。

    柳泱跟萨里克对视一眼，他们同时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快去叫船长……”

    “……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他只有C级！”

    “天呢！船长……有谁去叫船长了！”

    “他要完全虫化了！快制住他！”

    被他们围住的是个高大的圆脸雌虫。毛茸茸的黑色翅膀从他背部刺出，接着触角、复眼、口器……一节一节的纺锤形腹部。

    变化的过程极快，但异常清晰。

    柳泱完整地看到他是怎么从一个两米多高的男人，变成了一个头至腹尾十几米、翅展近三十米的黑色飞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