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旁观者（四）

    4.

    戚灼原本想处理完伤口就走掉的，却被我一把拦住，“你出去了准备走哪儿？戚叔叔又不可能放你回家——今晚就住我这儿呗。”我微微勾唇，“跟我睡一张床。”

    戚灼愣了愣，“那…叔叔阿姨他们…？”

    “他们是大忙人，工作都忙不完…哪有功夫搭理我们。而且又不是没见过你，你住我这儿肯定是可以的，不用多想。”我拉着戚灼没受伤的那只手跑到楼上自己的房间。

    房门跟窗户都敞开着，风声席卷至屋内。戚灼就呆愣地站在门口，我翻开衣柜找了一套新的睡衣，递到戚灼手里。

    “本来想让你去洗个澡的，但你的胳膊还不能碰水——我拿湿毛巾给你清洗下怎么样？”我满脸笑意地说着，戚灼却缓慢地点了点头，“谢谢。”

    我忽然觉得，邻居哥哥好像不会拒绝人。

    不过也好，省得我继续编造理由忽悠他。

    ——甚至不需要忽悠。

    我将窗户跟房门关上，再将房间内的灯光调亮，这下屋内的一切都一览无遗，戚灼始终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我让他坐到我床上，他才坐了上去。

    迫不及待地拿盆接水，水温调至适中的温度，再拿一条干净的毛巾搭在水盆的边缘。

    戚灼坐在床边发着呆，侧脸被灯光渲染出柔和的色彩，轮廓分明，眼睫微颤。转过头望向我的时候，神情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好像在他的脸上很少能看到其他的情绪——除了被父亲打的时候。

    我将水盆端到床头柜上，毛巾被水浸透后轻轻拧了几下，确定保持湿润感后再凑到戚灼身前，小心翼翼地用毛巾往他的脸庞擦拭。

    动作尽量放轻，过程中一言不发。

    我正想说点什么打破尴尬，戚灼却忽然出声道：“尽夜，从房间的窗户那里看我被父亲打的时候，是不是感觉很不错？”

    这一句着实令我心下一惊，我正想反驳什么，抬眼却只撞进戚灼有些哀伤的眼里：“当旁观者的话，是不是会好很多？”

    白天的时候，我也这样说过温吞。

    现在，邻居哥哥也跟我这样说着。

    心情有些复杂。我头一次不知道该回复什么，只顾着看戚灼的神情与眼眸。被他人看这样的场景，多多少少会无所适从，感到不安，甚至愤怒。

    可是戚灼没有，他好像真的只是，很认真地询问一句，没有别的意思。

    我擦了擦他嘴角的淤青，摁上去应该很疼，他却连眉毛都不皱一下，只是呆呆地看着我，试图在我这里找到答案。

    我说：“其实不是这样的，至少我不是。”我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眼睛，“我不会害你，也不会以你的痛苦为消遣，只是我太想了解你了…”

    “清醒的人…可能比当事人还要痛苦。”我捧着戚灼的脸，他的呼吸跟温度在我手里，被我掌控，他的神情显得懵懂，我却读懂了里面的一层含义：他不明白这番话的意思。

    “我不会嘲笑你，也不会同情你。”

    同情你，就是在同情我自己。

    “我会爱你，我会喜欢你…”

    “我会比任何人都要爱你…”

    “你会明白的吧？”

    戚灼眨了眨眼睛，动了动唇，好像又在说谢谢，又好像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