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十三又四分之三Ⅷ

    龙溟只是拿起拇指大小的肉块放进嘴里，而这样的味道是他所熟悉的。那是一家他常去的西餐厅的口味，他以前很喜欢去那里吃上一份牛排，然后喝点咖啡或者酒。但是这个时候吃到这种熟悉的味道，龙溟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感受到底算是什么。

    食物也好，旁边的饮品也好，所有的这些都是自己熟悉的。就像将自己的生活圈子浓缩起来，即便自己看不见也能知道这些东西并不是随便准备的，而这样的事情龙溟并没有想过。为什么？龙溟开始寻找答案，但是怎么都想不到，而他的耳边也传来了平静均匀的呼吸声，龙溟突然意识到，那个人似乎是睡着了。

    随之而来的是心头的一阵狂喜，他双手马上伸到头套后面的锁夹处，但是当指尖碰到锁夹的时候，龙溟却没有任何动作，整个人就保持着那样的动作停在那里。而当龙溟再次有动作的时候，却不是解开锁夹，他慢慢的顺着后脑勺往上摸，皮质的外壳还有头顶的耳朵，他的手放了下来，就这么跪坐在原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龙溟无法理解现在的自己，他总觉得哪里似乎不一样了，但是也说不上来。当手指触碰到锁夹的一瞬间，自己之前的狂喜也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暗的空间在自己面前不断的放大再放大。他不喜欢那黑色空间中的空寂和冰冷，或者说他自始至终一直都害怕这样的感觉，而之后他的耳边是那均匀的呼吸声，开始变得急促，变得紊乱，而后再次回归宁静，他听到指关节因为抓握太过用力的咔咔声，他听到了。

    在视觉被封闭的时候，人的听觉总是会变得更加敏感，而这样的敏感不止是对于声音大小本身，也对声音中蕴含的东西有了更多的理解。龙溟开始回想自己醒来之后的一切，他的心里并没有任何的情绪，就像躺在一片平静的湖底。而有个声音似乎一直在说着什么，但究竟是什么？

    大概是跪坐的时间长了，腿部的酸麻感，将龙溟的思绪带回现实。他试图起身，伸展一下自己已经彻底麻掉的双腿，但是就在动作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的动作再次停住。之后，龙溟还是重新坐回地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将头埋进自己的膝盖里。耳边依旧是那平静而均匀的呼吸声，龙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他讨厌这样的自己也厌恶这样的自己，就好像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龙溟不断的想着，烦着，却怎么都找不到自己想要的。而随着一声深呼吸后重重的叹息，龙溟抬起头来，他也许不会知道，他现在淡淡的泪痕，陆向远看到了。或许对于龙溟而言，他也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哭了。

    “嗯……”伴随着呼吸的低吟，陆向远看了一眼龙溟，随后再次闭上眼“过来……”

    龙溟听到这个声音一愣，懒散而自然却带着无尽的魔力一般，龙溟起身走到声音的源头。当小腿碰到沙发的边缘后，龙溟弯腰伸手去寻找那个人，而指尖最先触碰到的，却是脖子。如果现在自己……

    龙溟猛的缩回手，靠着沙发边缘坐下，身边是那个人的小腿，而自己则微微侧过头靠到那个人的膝盖上。龙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也许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吧。但是当他靠到那个人的膝盖上的时候，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就像心里有什么东西消失了似的。

    陆向远感觉到膝盖和小腿上多出的重量，却并没有觉得反感，只是伸手去抚摸那戴着皮套的脑袋。

    “你听到一个故事吗？……那是一个怪物兄弟的故事……”

    ……龙溟只是听着那温和中带着些许疲惫的声音，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而陆向远也并没有需要回复的意思，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着。

    “那是一对怪物的孤儿，爸爸妈妈很早就走了……而这对怪物兄弟也被关了起来，被人看管着。但是怪物就是怪物，他们是不可能被人接受的，尤其是那些原本就不喜欢怪物的人……弟弟被欺负的时候，哥哥就会为弟弟出头，而哥哥做什么，却从来不会对弟弟说，他只是为了生存为了弟弟，做所有能做的事情，却很少会去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保护不了弟弟的话，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他一个人了……所以，哥哥一直都很努力，也很拼命。当然，弟弟也很懂事听话……只是，哥哥做的所有事情他都不想被弟弟知道，因为他不想让弟弟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肮脏，多让自己觉得恶心，多希望有一天即便是下地狱也只是孤身一人，他希望弟弟会快乐的，是能去天堂和爸爸妈妈团聚的……他知道爸爸妈妈在那里等他们，但是他去不了了……”

    虽然已经过了听童话故事的年纪，但是龙溟依旧认真的听着。这样的故事也许在之前，他一定会笑得骂对方是白痴吧。但是现在，他的泪却弄湿了自己靠着的裤腿。

    “不过……后来，一切都好了……他们都长大了，怪物哥哥很优秀，也依旧是个好哥哥，不管是在弟弟的眼里还是很多人眼中，弟弟也很优秀。只是哥哥始终都不敢说……因为哥哥真的会吃人，为了自己为了弟弟，他会咬碎他的敌人，将他们吃掉……因为不管是什么事，只有当敌人的尸体也被吃掉了，才是真的没事了……所以为何维持这样的生活，为自己和弟弟，哥哥只能任由那些东西在肚子里腐烂，最后和自己一起下地狱……”

    “这样的哥哥是不是很傻？”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龙溟的思绪再次回来了，不知道是因为哭累了，还是因为这样孩子一般的故事，原本就没必要细想。龙溟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是吗？……你觉得这样的哥哥，还会有人去爱吗？会有傻子愿意陪他去地狱吗？”

    龙溟不知道这样的问题到底代表什么，但是这故事却让他想起了以前和里欧一起打拼的那些日子，两个人一起的那些时光……他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哦……是吗？你会愿意？”

    “嗯……”龙溟的声音很小，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味道。

    陆向远没有睁眼，但是他的眼角却有些湿润，只是笑了笑摸了摸龙溟的头。“如果那个哥哥能遇到你就好了……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能付得起那代价……”

    “也许吧……反正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龙溟的声音带着一种让人心痛的落寞，平静的回答就像这一切都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似的。

    陆向远听到这回答的时候，摸着龙溟的手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侧身躺到沙发上。原本摸着龙溟脑袋的手，也指引着龙溟换了一个动作，让他能趴在沙发边上，脑袋刚好靠在自己的肚子上。

    “睡吧……你做的很好……”

    也许是真的哭得有些累了，在这个无比柔和温暖的声音中，龙溟趴在沙发边上闭上了眼睛。他的耳边是均匀的呼吸，还有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而龙溟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模糊的梦。

    他回到了和里欧决裂的那一天，但是梦中的鞭打似乎不再疼痛，除了里欧愤怒的表情之外，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帮他挡住了所有鞭打，而那个黑影却一直在对着自己温和的笑着……

    你很好…很努力…你做的很棒……

    你是谁？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是特别的……我会保护你的……

    是吗？你会一直陪我吗？

    我会的……睡吧……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