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玫瑰

    亚珀里安警觉地抬头看向洛特的眼睛，问道：“你要去干什么？你答应过我的。”

    洛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答应了什么，不禁后悔，男人在做爱时说的话能信吗，但是眼前的人很明显要顺着他。洛特说道：“我只是去酒馆拿回以前的行李，不见别人。”他确实要再去一趟酒馆，不过目的可不只是拿行李。

    亚珀里安没答应：“你需要什么我给你准备，比你的更好。”言下之意就是不要那些破烂了。

    洛特又亲了他几下，尽量显得自己态度自然：“里面有我以前的东西。”

    亚珀里安扭过头，像是在不高兴，过了一会，他说道：“那你等两天，我明天要去一趟宫里，后天有日程是空的。”他想着作为恋人，应当是要陪同的。

    洛特摇了摇头：“那就算了，我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要取。”他不敢让亚珀里安知道自己看了他的书和字条，他本想获得对方的允许，但是现在他有了另一个想法。

    第二天，果然一早就有神仆带着首饰盒和礼服过来，还有个仆从带了干粮、药包、草果之类的佣兵背包用具，是亚珀里安昨天记住了。亚珀里安不能带他一起去宫廷里，罕见地早上没有折腾他，在再三得到洛特一整天都不会出门的保证后才像一只白天鹅一样翩翩飞出了门。

    洛特当然没有安安分分地呆在房间里，他从侍神骑士的塔楼下去，一开始还有意地躲开别人，后来发现教会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并不在意别人在做什么，可能这也是亚珀里安能顺利地将他留在身边的原因。他绕到侧门，借了一件黑色的斗篷，盖住身上的服色，别人只是以为他是替亚珀里安出去跑腿的，洛特很顺利地通过城中错综的小巷到达先前的地下酒馆。

    果然这里永远那么热闹。洛特披着黑斗篷进去也并不显眼，这里多的是遮住自己面容的佣兵。他这次没再径直走向吧台，而是走向一个角落坐了下来，开始不动声色地调查起周围。

    桌子和地板都有些年头了，大多浸透过酒液，变得十分光滑，把一代又一代从这里出发或在这里歇脚的旅人们的故事铭刻在木纹里。墙上挂着小型的告示板，贴着杂七杂八的委托，墙上还有脏兮兮的涂鸦，有几条用黑色刻意地抹掉，仔细分辨还是能看到破碎的半首。

    “勇敢的女王率领她的骑士

    越过国境　穿过龙领

    英明的女王指挥她的子民

    执剑鸣典　斩龙之颈”

    没看懂。洛特移开目光看向酒馆中间。

    几张大桌子上有队伍在商议行动，地图和筹码摆了一桌，周围有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喝酒、交换情报，而洛特这边的角落里坐了几个和他一样穿黑斗篷的人，只是安静地坐着，可能是某种贩子也可能是逃犯，酒馆本就鱼龙混杂，隐隐有香味和烟雾在这些神秘的客人之间萦绕。

    洛特买了一杯酒，坐了大半天，偶尔和人谈些无关痛痒的时局话题。他向人打听枯玫瑰的事，大部分人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一个人忽然坐到他对面，从怀里掏出一支用纸卷着的、细细长长的东西，问他：“老兄，要不要试试？”

    洛特犹豫了一会，接过了那根东西，他大概明白了那种奇香烟雾的来源，但是他不知道要怎么试，便问那个人：“怎么做？”

    那个人掏出一根火柴，点燃了纸卷一端，一缕幽香缓缓飘出来，洛特被呛得咳嗽，眼泪几乎要流出来，对面那个人却毫无反应，甚至自己也掏出一支点燃，把没点着的那一端放在嘴里深深呼吸了一口，很陶醉似的吞下一口烟雾，才缓缓说道：“就像这样，吸一口，感觉像是要飞起来一样，什么烦心事都能忘掉了……”

    洛特拿着没动，任凭细长纸卷慢慢地燃。借着刚才的火光，他能看到那家伙眼下的青黑，脸颊也凹陷瘦削，再加上他那不合时宜的迷醉神情，整个人像只精疲力尽的耗子。

    洛特装作很好奇地打量这东西，问道：“这是到底是什么？”

    那个人咧嘴一笑，往四周看了看说道：“你刚才不是问枯玫瑰吗？这就是啊。”

    枯玫瑰？洛特大失所望，原来这散发着怪香的玩意就是亚珀里安需要销毁的枯玫瑰。看起来只是普通的纸卷粉末，跟发光的魔卵完全不相干。尽管如此他还是想知道更多，便问道：“说来听听。”

    那个人说道：“维拉最新的时兴货，好多贵族老爷都在用。酒馆里关注社交的人少，这方面问我就对了。麦格雷家族知道吗，他们家小少爷舞会上用的那种就是这个，他每次都从我这买，今天我跟你算交个朋友，这支送你了，以后要是想要来这找我就行。”

    洛特大概能识破他话语中的半真半假，麦格雷小少爷买他的东西一定是是假的，但是他用枯玫瑰也许是真的，因为他见过那个小少爷——就是在礼拜后的殿堂里，炫耀自己和圣骑士之间互相通信的少年，他的眼下，也有用粉遮不住的淡淡青黑色。

    洛特碾灭火星收起纸卷，对着那个枯玫瑰贩子含糊过去，从角落里站起慢慢地往杂物间走，他刚刚打听到那里通着酒馆后巷，他必须得走了，因为——他看见亚珀里安进来！

    酒馆这种地方再往前数一千年都不会有神官踏足过，与其让他相信亚珀里安来了还不如让洛特相信自己产生幻觉，不知是不是被他肏多了都能闻出他的味道，洛特绝不会认错。他穿着一件裁剪和质地皆属上乘的灰色斗篷，脸被兜帽遮住，只露出精致的唇线和金色的碎发，但是即使着一点点也足够洛特认出他了，毕竟他曾用那双性感的薄唇吻过他不知多少次，再加上身型的相似，像他们朝夕相处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不过幸好亚珀里安看起来对这里很陌生，还没注意到这个角落，他还有时间逃走回到教廷里去。

    洛特躲进了杂物间的小门，回身关上，通过门缝他能看到亚珀里安的身影居然误打误撞往他的方向走过来，洛特在一地的板箱酒瓶之间跳跃了几下打开了后门。敲门声从杂物间的门口传来，亚珀里安在这种时候倒是讲究礼貌，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万一他敲门没得到回应想直接扭开门就麻烦了。洛特来到酒馆后巷才发现这条巷子太长了，两侧没有任何岔路，几个板箱也藏不住人，不过……倒是停着一辆没马的旧马车，洛特决定先上去躲一躲。

    洛特跳上马车后厢，关上车门，里面黑漆漆的，堆满了稻草，都能没过他的头顶。他趴在门上听了一会，亚珀里安并没有追出来，也许是他敲杂物间的门这件事太奇怪被老板叫住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突然又担心起亚珀里安来，万一遇到什么人纠缠他或者在那里暴露身份怎么办。亚珀里安一定是先回过一次教廷了，这次进宫怎么会这么快呢？

    洛特觉得似乎没动静了，于是打开车门准备下车，突然从耳边射出一道光束将车门封住，洛特回头，才发现马车上居然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坐在稻草堆里，黑色长发直垂到腰际，他打了一个响指，马车顶便亮起一束光，那真是一个极美的人，传说中的精灵，吟游诗人口中歌唱的妖怪，画中的魅魔，都不能用来模拟他的美丽之万一。如果说从前洛特对美神的五官只存在于想象中，那么现在这想象终于变得清晰——即与面前之人的容颜无二。

    “交出来。”这个人居然是个男人，洛特这才注意到他穿着男式礼服，衣着华贵，连身上小小的配饰都在闪光。

    “什么？”洛特完全呆住，不仅是为他的脸，也为了他刚刚那奇妙的……也许是魔法？

    那个人吸了吸鼻子：“你觉得我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