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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在血液里亲密地融合、纠缠,俨如一对至死不渝的爱侣。 就是这种味道。 从来没变过。 郑飞鸾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他的Omega安然无恙,还在原处等着他。 而几步之遥处,何岸却连站也站不住了。 像是一下子变了天,一会儿是闷在蒸屉里的炎热,一会儿是置身冰天雪地的严寒。冷热反复交替,他的脸色越来越差,嘴唇青白,不过几次呼吸之间,鬓角就淌下了一重又一重的汗。 颈后突发刺痛,被人拽住了一根神经不断晃动似的。那神经贯通全身,又异常敏感,晃起的晕眩与反胃化作滔天巨浪席卷而来。 在剧烈旋转的视野里,屋檐、栏杆、秋千、日光、九重葛……还有郑飞鸾笔挺的身影,都被一支笔搅成了扭曲的色块。 他想忍,却愈发止不住胃里呕吐的冲动。 天空倒悬了过来,脚下的地面松松垮垮,比扯散了的棉絮还要软。他怎么也找不准重心,左右跌了两步,一个不慎绊住台阶,身后的柱子就像消失了,整个人突然仰面往后倒去。 “何岸,怎么了?!” 郑飞鸾大惊失色,匆忙抢前一步,在他栽倒的瞬间把人抱住了。 一坠一停间,惊醒了熟睡的铃兰。 小孩儿起先还倦意朦胧的,可鼻尖一动,嗅到空气中郑飞鸾的气息,忽然就吓懵了——她记得这味道。 出生前就深深烙进骨子里的恐惧,她稚嫩的小脑瓜全部都记得。 这味道的主人,一心要她死。 她睁圆了乌亮的眼睛,泪水不断在眼眶里打转。可她一声也不敢哭,抿着嘴,掐着呼吸,像只瑟瑟发抖的小羊羔,拼命往何岸的肩窝里缩。 但她的Omega爸爸已经自顾不暇了。 被郑飞鸾揽着,前后左右都笼罩着磅礴的Alpha信息素。它唤醒了何岸体内一股巨大的痛苦,沉钝的,翻涌的,扼住他的脖子,昏昏沉沉直往深渊里堕。 手臂逐渐失了力气,怀中的孩子似有千斤重,拦也拦不住,挣动着就往下滑去。 何岸醒过来时,小院子里闹腾腾的,模糊的视野里影影绰绰全是人。铃兰的啼哭声响彻耳畔,尖利、嘹亮,一声声刀割般疼着他的心。 他发觉自己正坐在长椅上,旁边簇拥着大团大团的雪绣球。约莫三四米远处,郑飞鸾正沉眸望着他,脸色铁青,薄唇紧抿。 而在他前方,挡着一个魁梧如山岳的男人。 是戴逍。 他这才安了心。 小铃兰得了戴逍爸爸当靠山,刚才努力憋住的眼泪现在翻了倍地往外洒,好比委屈泄洪,扯开嗓子就是一顿嚎啕大哭,一边攀着戴逍的肩膀不松手,眼泪鼻涕全往上糊,一边拿屁股对着郑飞鸾,死活不肯给正脸。 客栈另一侧,程修左手一只拉杆箱,右手一串饺子包,正在吭哧吭哧地引导新来的姑娘们进房间。 这群姑娘热爱八卦,见院子里两A一O加个娃,明显是有状况,剧情似乎还挺精彩,一个个都踮脚伸脖子地围观,想弄明白这俩高挑有型还不同款的Alpha到底结了什么梁子。 姑娘甲:“修罗场吧?” 姑娘乙:“看着像。” 姑娘丙:“修……修罗场?都挺帅的,谁绿谁啊?” “什么修罗场?!”程修听得脑仁疼,指着郑飞鸾对她们说,“穿西装那个,看见没,家里是开连锁酒店的,跟我们戴老板是在进行……那啥,正常友好的商业洽谈!” 姑娘们表示将信将疑。 程修才不管她们信不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股脑儿全给撵进了房里。 还没见面时,郑飞鸾就对戴逍心怀敌意,此刻公开见了面,亲眼看到铃兰黏着戴逍找安慰,他根本克制不了愤怒的信息素,双手捏拳,手背上青筋怒暴,每一分气息都带着利刺。 戴逍也不是吃素的,天生不会写“孬”字,长腿稳稳一跨,肌肉收紧,扛着铃兰就跟他杠上了。 两位Alpha爸爸的信息素在小院里剑拔弩张、无形厮杀,铃兰傻傻一愣,紧接着一嗓子嚎出来,哭声惊天动地,音量比之前更上一层楼。 郑飞鸾:“……” 戴逍:“……” 郑飞鸾心疼孩子,眸色一沉,压了压满腔怒火,迅速收去了攻击性信息素。戴逍不做趁人之危的事,也跟着放弃了对峙。 虎狼抬爪,小羊羔脱离险境,总算哭得弱了些,一抽一噎地打起了哭嗝。 何岸忍过那阵不适的晕眩,松开了按胸的手。他扶着长凳慢慢站起来,朝前迈出一步,越过了戴逍的保护。 “何岸?” 戴逍怕他摔伤,立刻伸手来扶,被他轻轻按了回去:“别担心,我没事的。” 何岸又往前迈了一步,抬头看向郑飞鸾。面对来意不明的危险访客,他的语气格外平静:“郑先生,你说想谈一谈,是吗?好,我和你谈。” 他还不了解郑飞鸾吗? 躲不过的。 郑少爷纡尊降贵,拨了奢侈的一天假期亲自光临,无论目的为何,必定是不肯善罢甘休的。青果客栈住着十几位客人,还住着他心爱的孩子和朋友,每一个人都该不受惊扰,继续过他们宁静的小镇生活。 他招来的麻烦,他必须自己解决。 郑飞鸾却皱紧了眉头,不太确定地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郑先生? 从前你叫我的时候,分明连姓都舍不得带。 何岸没有回答,只说:“你跟我来。” 他目不斜视,一步一步走向了客栈大门。擦肩而过时,郑飞鸾再一次捕捉到了那缕幽微的铃兰香。 它太淡了,就像喘息在裸芯上的最后一星火苗。 见底的烛油难以为继,哪怕想带着深深的爱意亲吻它,唇齿间呼出一阵风,也足以将它毁灭殆尽。 第三十九章 “您点的热可可,请慢用。” 街角的奶茶铺子,穿红围裙的店员姑娘端来一只马克杯,摆在了郑飞鸾面前。杯中热气袅袅,波纹一圈又一圈漾开,飘出了浓郁的甜香来。 郑飞鸾将它往前推了推:“当心烫。” 他凝目看着何岸,指望他能与从前一样喜欢。何岸却没伸手来拿,只是安静地在对面坐着。 郑飞鸾面上有些难堪:“不喜欢吗?” 何岸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兀自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想谈什么?” “谈……我们。” 郑飞鸾意外地卡了壳,像个毫无经验的谈判生手,闷了好一会儿才吐出话来:“谈谈过去发生的事情,谈谈你离开渊江的这一年,谈谈……你怎么才愿意跟我回家。”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特别想握住何岸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