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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都变得神光湛湛。那是一个真正的剑客,他的神魂已然与剑相融。 薄野景行怀有身孕已近九个月,但长剑在手,招式便如流风回雪。 “欲取还予,欲擒帮纵,大危为安。”薄野景行一字一句地提醒点拨,每一剑的意图、下一招的预判。那不是什么秘籍,却是两个屹立于武林巅峰之人的经验与判断。它不能写成任何条文,那是任何语言都不能束缚的灵动。 穿花蝶与阑珊客只觉得剑光缭乱,两人出招太快,往往要一招过去三四回合,他们才想明白薄野景行那句话的用意。 穿花蝶额头上全是汗,精神的高度集中,与生怕观之不详的恐慌,让他比飞纵千山更易疲倦。 “收放有度,绵里藏针,三寸怀柔可化刚。”长剑在清晨的第一缕晨曦之中绽放,光华灿烂。江隐天的剑法,时而大开大阖,时而谨小慎微。两位惊世剑客,在这个小山谷的晨曦之中进行一场旷世决战。 观者默然。 剑雨成花,两人交手二百七十一招了,薄野景行额间沁出细汗,江隐天的呼吸也越来越沉重。已经腐朽的身体,无法再任由他透支体力。他招式渐缓,薄野景行也觉得腹中微动。 “江隐天,尔虽人品低劣,总算手底功夫还能见人。可惜老身身体不适,不便久战。我这便要结束战局啦,尔可有遗言否?” 江隐天连胡须都在抖动:“江某拼死杀贼,生死何惧!” 薄野景行右手斜挑,长剑突然从一个古怪的角度刺出,江隐天只觉右臂一痛,那剑尖从他肋下由下往上一挑,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是剑气的冰寒。 一口血再也忍不住,喷出喉头。只是于满地残骸之中,也远不如平时鲜艳。薄野景行以剑拄地,也用了好半天复才调匀气息。江隐天的胸膛如同一个破旧的风箱,这时正拼命地喘息。 穿花蝶还在发呆,阑珊客随苦莲子走到江隐天面前。虽然阵营的对立让他对此人极为不耻,这时却也忍不住道:“这匹夫被称为武林四剑圣之一,竟也名副其实。” 苦莲子微晒,虽然不服,却也没再言语。 薄野景行缓步走到江隐天身边,踹开他面前的尸骸,寻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江家老狗,三十余年,你的剑法倒是未曾搁下。” 江隐天唇边已经隐隐现了血沫,他的右肋已被鲜血湿透。他还在喘息:“三十余年,你心中的仇恨,又何尝搁下?” 薄野景行点点头:“此次交手,虽然各尽全力,却终究难以尽兴。若是三十年前,你我一战,必能酣畅淋漓。” 江隐天眼中有一种凌驾天地的骄傲:“若是三十年前,江某岂须你舍弃自身武器,以剑应战?” 薄野景行抬手擦拭着额间香汗,江隐天仰望天空,流云朵朵飘荡在他双瞳之中:“薄野景行,吾有一问,盼你如实回答。”薄野景行点点头,江隐天声音粗重:“五曜心经,真的能返老还童,长生不老吗?” 薄野景行垂眸,终于如实相告:“不能。” 江隐天痛苦地咬紧牙关,浑身战栗:“当年……你果然欺我。” 薄野景行倒是神色坦然,“少桑贤弟聪慧多智,吾与他,也算是惺惺相惜。但若一定要在你与他之间选一个人为敌,当然还是老狗你更合吾意。” 江隐天痛苦地摇头:“薄野景行,我不行了,看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乞求死于阁下刀丝之下,也算是……不负江某一颗大好头颅。”他嘴角溢出血色的泡沫,薄野景行扶着穿花蝶站起身来,最后看了一眼这一代绝世剑客:“以你剑法,倒也当得。” 话落,她刀丝如蛇信,如流光一瞬,在江隐天喉间,留下一抹光艳的血痕。 江隐天喘息平歇,喉间一口气咽下,双眼缓缓阖上,遮蔽瞳中云山。 这个成名江湖六十余载的剑客,在执掌江家二十多年之后,在这个寂寥山谷默然长眠。 那时候,正是冬去春来的时节。暖阳普照,大地复苏。 江清流在一片新绿之中策马疾归。在与青衣楼楼主交割任务之时,突然一行人找到了他。江清流一怔,迎面一人白眉白发,她拄杖走近,头上玲珑双蝶轻轻振翅,威严中却也显出龙钟老态。 江清流止步躬身:“太奶奶,您如何来了?” 来的正是江家族长夫人周氏。她身后跟着的,不仅是江家的长老宗亲,更有八大门派颇有名望的广成子道长、元亮大师、蜀中大侠铁笔判官等人。 周氏目光沉静如水,然面容却隐现憔悴:“昨日,我与你堂叔江凌犀在江家发现一间密室。于其中搜出几封书信,本来家丑不可外扬,但滋事体大,老身不得已请诸位做个见证。” 江清流目光微凝,就见周氏从怀里掏出一封陈旧的书信。书信展开之时,她双手竟有一丝颤抖,久不能言。元亮大师见状,不由上前接过书信,一看之下,面色大变。 随即信件被多人传阅,江清流一时无解,只得上前。 “……兹立盟约,彻查寒音谷灭门一事,而行以五曜心经相易,背约天诛……” “这……”广成子道长也是一脸惊骇,“这是江族长同薄野景行订立的契文?” 江清流倒吸一口凉气,周氏仍然面色严肃:“不只如此,密室里还有五曜心经的修习邪术……家夫犯下如此滔天之过,老身虽一介妇人,也知这天理二字,如今既己知晓,定不能容。” 江清流手心全是汗:“他如今何在?” 他乃沉碧山庄庄主,对整个山庄从小便了如指掌,为何会突然出现密室?江隐天为人之精细,别人不知,他如何不知?这样一个人岂会愚蠢到跟薄野景行订立白纸黑字的契文,留下来日暴于人前的隐患? 周氏的声音沙哑而苍老:“他……前日得知薄野景行的行踪,前往……灭口了。” 说完她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身后的侍女立刻扶住了她。 江清流再不言语,狂奔而出。其余人顿时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周氏深深吸气,又恢复了镇静:“还有关于前家主少桑之死,密室中也有邪方记载。根据如今的证据看来,清流与薄野景行之间的牵扯。竟是因此人妄图独霸江家职权而加诸陷害……也请诸位作证……” 骏马长嘶,江清流在风中策马飞驰。芳草溢香,春光和暖。他的心是冷的。当年雁荡山武林正道与薄野景行的一场决战,纵然江少桑有意夸大,但这老贼又岂是浪得虚名之辈?江隐天仅凭一己之力,谈何灭口? 山间小路崎岖依旧,他尚未走近,就看见未熄的烟雾。小院已被燃成灰烬,焦木支离。 废墟旁边,有人正在等他。 有活人,也有死人。 四十多具江家儿郎的尸身横陈于地,于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