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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来了府中的首席幕友。 一名身穿灰色布袍的花甲老人走了进来,向广平王行了一礼。 广平王忙微笑着示意他起身:“周先生,我有一事不明。想问问先生的意见,还请先生教我。”他将张氏提到的情况说了出来。 那位周先生皱起了眉头,道:“这赵玦是什么时候高升的?若是赵老郡公的旧部大都对某位同袍关照他的事持观望态度,又对赵老夫人说,赵玦在锦州的日子只能说是不好不坏而已,那么他们应该不可能将赵玦节节高升之事瞒着赵老夫人。” 这句话提醒了广平王,他忙吩咐下去,让人去兵部查记录。虽然赵玦升到了六品也依然是低品级的武官,这种升迁无须经过皇帝或朝中大臣的同意,一般都是他所在的军队自行任命。但任命下来后。必定要上报兵部留档的。 半日后下面的人将调查结果报告了上来。赵玦在锦州从九品巡检开始,直到去年才将将升到了从七品,又是在锦州府衙辖下,根本就还未入流。怪不得赵老郡公的那些旧部并没有引起注意,赵玦立军功是今年春天的时候,然后就一口气升到了正六品,不但如此,他还正式调入边军,成为一名有品阶的武官,而不再属于地方官衙辖下了。 周先生立刻就发现了问题:“赵玦立军功,不正是殿下前往辽东的时候么?他既然是府衙辖下的巡检,不在军中任职。又怎会立下军功呢?参战之人都是军中将士,府衙只负责城内治安,他是几时越界行事的?又这么巧,在殿下受伤班师回朝后,就上报了他立功之举?” 广平王心里也察觉有异。他的身体有些僵直,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日他在城头上观战时,在城头下维持秩序的,正是锦州府衙的人,莫非……赵玦也在里头? 他目光一动,周先生也想到了同样的事,脸色一白,随即变得严肃无比:“殿下,您当日受伤所中箭矢,至今还未查到来源,事后负责搜索射箭之人的,也是锦州府衙标下,他们什么人都没搜到。若赵玦曾参与其中,之后又忽得升迁,此事必有隐情!” 广平王袖下紧紧握了握拳头,他已是一国储君,位置坐得极稳,皇帝虽然近年有些古怪,但对他这个儿子依然宠信有加。他还有娇妻爱子,政事上也得心应手,在边疆打了胜仗回来,就再也没人能动摇他的地位了。随着皇帝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甚至还有过禅让的念头,他继承皇位的日子也许用不了多久了。在这样的大好时刻,他却因为中了别人的暗算,受伤目盲,不得不主动上书退位。一旦从那个位子上退下来,无论是谁代替他坐上去,对他这个还活在世上的前任储君都难免会生出猜忌之心。他可能永远都不能再接触政务,不能在人前公开露面,不能自由出行,甚至连妻儿都要受到连累。他离那个座位就只有一步之遥,却被人害得前途尽毁,他心中怎会不恨?! 不过,他心中再恨,也还没有失去理智:“先命人去查清楚,赵玦到底立了什么军功,都有何人作证!再查他如今是在何人手下为官,这些年,又是受到谁的庇护!派几个人去盯着他在京中的家眷,看是否有人与他家眷暗中联络。” 周先生郑重点头应是,又问:“四殿下那里,是否应该让人去提醒一声?” 广平王怔了怔,又紧了紧拳头,淡淡地道:“他如今在乾清宫中,不方便与外臣联系,没必要因这点小事打搅他,若叫父皇知道了,反而不好。倒是应该想法子给母妃递个信,让她在宫中多提防着些。无论我这伤是被谁暗算的,那人的目的也必定是那把龙椅,四弟与其他皇兄皇弟们在宫中住着,可别被人钻了空子才好。” 周先生答应着,正要告退吩咐下去,却见广平王举手做了个阻止的动作,他不解地看着对方:“殿下?” 广平王深吸一口气:“周先生,等四弟从宫中出来,你就到他那里去吧。” 周先生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明白了:“殿下。您……这是何苦?!” 广平王微微一笑:“我已是个废人,留先生在身边,反误了先生大才,倒不如让先生到四弟那儿去。放心,只要四弟能顺利登上储位,我的日子也会过得好好的。”他顿了一顿,用一种恳切的语气说:“周先生,请你答应了吧。四弟虽聪慧,但他还年轻,身边需要有可靠的人扶持。除了先生。我还能相信谁呢?” 周先生眉头紧蹙。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向着广平王长揖一礼,便转身离去了。 广平王独自坐在房中,沉默了许久,直到他听到妻子低低的哽咽声。才醒过神来:“什么时候来的?好好的又哭什么?” “殿下!”钟氏止不住心中的伤悲,“您真的要放弃了么?连周先生您都荐到四皇弟那儿去了,您就没想过,若是有朝一日您伤势好转,双目能视,那时候要怎么办?” 广平王叹了口气:“你又胡思乱想了,太医不是说过了么?我这眼睛是没救了,能保住这条命,已经是万幸。再说。四皇弟那儿也需要有可信之人帮着出出主意,不让周先生去,难道要让他留在我这儿养老么?” “赵老夫人送过来的医书上还有不少方子,也许当中有能治殿下眼疾的……” “淑仪!”广平王念出了平时很少叫的钟氏闺名,脸上说不出的肃穆。“太医已是尽力了,赵老夫人收藏的医书,也全都送来了这里,里面的方子,光是你自己就翻了三四遍,你还打算抱着这样的痴念到几时?!” 钟氏顿住,一行清泪默默从脸上划落:“也许……赵老夫人原来拥有的医书中,有可以治殿下眼睛的方子,只是那些医书……当年连着船一并沉进运河水底了……”她其实也清楚,自己其实只是自欺欺人而已,可只要没人揭破这个事实,她就还能抱有妄想,觉得丈夫还有双目复明的一天,那时他们一家人就可以象以前那样,继续过幸福的日子了。 可惜丈夫第一个喊破了她的美梦。 钟氏默默地转身走出了房间,回去流她的眼泪。广平王本想安慰几句,但想了想,又改了口:“淑仪,你不必难过,至少我还活着,我以后也可以多陪陪你和儿子了,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让我们一家三口去西山消夏么?我答应你,等过些日子,我身子再好些,就跟父皇请求,带着你和桢儿到西山住上些日子,到时候,你可以在山间石台上给我弹琴,我们让儿子去取山泉回来煮茶,好不好?” 钟氏早已离开了,自然没人回答他,他侧头听了一会儿,面露疑色,忽然间明白了什么,神色又黯淡下来。 妻子是离开了吧?他居然什么都没发现。但这种时候,他也只能指望钟氏能自己想通了,不然他说得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