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生子
皇帝北迁,偏安一隅,等于将谒朝半壁疆土白白让给梁军,宠臣魏诏奉皇命向梁军求和,允许梁衍可在江南称王,南北两帝各自为政,保持十年间的和平。 此消息一出,群情激愤,皇室名声一落千丈,更有无数谩骂声指向梁衍,骂他狼子野心,奸比秦桧。 无论明面上骂的,还是暗地里唾弃的,当夜,一个不落被抓进牢里。 之后,梁衍派使者与魏诏交涉,声称并无野心称帝,起兵是要清君侧,如今奸臣已除,又怎好鸠占鹊巢,并请皇帝回京。 但皇帝打死不肯回来,梁衍早料到如此,自己的军队奔波许久,也需要修养整顿,不宜再战,于是应了,双方择日签订盟约。 事定后,两衍在宗室里挑了个痴傻儿,扶他为南帝,太后垂帘,自己仍以摄政王之职辅佐,心腹充盈三省六部,以平旧主北迁留下来的危机。 南帝念他劳苦功高,改国号为“梁”。 梁衍万不敢接,连拒三回。 到第四回,太后亲自出面,梁衍讲起昔日武皇帝开创刘宋王朝,功绩辉煌,世出无二,他期盼南帝以武皇帝为师,提议改朝作“宋”,以史为鉴,重振王朝辉煌。 不久,辉煌百年的谒朝改宗换姓,国号为宋,年号太初。 天下大事了。 太初元年,夜间,梁王妃诞下小世子。 小世子大名梁虎,小名寄奴,出生时一声不啼,急坏了梁王妃,叫梁王狠狠打了一下,立即哭声震动整座王府。 百姓说哭声响亮,脾气越大,梁王家的小世子日后注定是个混世魔王。 梁王府办满月酒那日,门前车水马龙,宾客盈门,很快,太后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代生病的南帝来贺喜,排场奢华,比办国事还要热闹。 小世子哭闹不停,乳娘怎么也哄不好,只有趴在妈妈的怀里,吮着乳头吸奶,吃得饱饱的,仍舍不得吐出来,含着乳肉睡觉,粉嫩嫩的脸蛋儿,睫毛上沾着湿意,小模样别提多可爱。 丫鬟们笑道:“小世子现在就认人,以后也只有王妃能哄着。” 屋里正是欢声笑语,梁衍一来,丫鬟顿时敛笑行礼,引章让她们都下去,梁衍走近她,看到她怀里吮奶的儿子,“睡着了?” 引章拢起敞开的衣襟,问他不在前堂招呼客人,怎么来这里。 “你在这,我过来看看你们娘俩。” 引章美眸一瞥,“太后舍得放你过来。” “你说什么糊涂话。”梁衍嘴上这么说,语气却一点不严厉,目中划过一丝笑意。 引章哼哼一声,“我可没瞎,刚才可都瞧见了。” “瞧见什么?” “自打太后进门,眼神就只往你身上转,恨不得扒了你的衣裳。” “太后是皇帝的亲生母亲,在皇帝亲政前,还需她垂帘听政,朝里都缺不了她。今儿高高兴兴来捧场,也是让府里热闹一些。”梁衍净说太后的好话,引章承认是实话,心里却不是滋味,也不装样子,当下把手抽出来。 梁衍却握得牢牢的,不容她有丝毫松懈,望着气坏了心肝的娇妻,梁衍眸里尽是笑意,“怎么不相干,要不是太后来这一趟,好不容易让你捻了点酸味,怎么才晓得我的重要性。” 引章美眸转过来,很快回过神,轻锤他胸膛,娇嗔:“好呀,你诓我。” 梁衍迅速捉住她的手,在唇间亲了一亲,叹道:“若不这样,我在你跟前哪还有什么地位,都被这臭小子夺光了。” “多大人了,还跟自己儿子吃醋。” “儿子也一样,日后也会是男人。” 引章哭笑不得。 “不醋了?”梁衍故意问道,伸指探进衣里,不让她动,低眸看着儿子含奶的样子,目光却凝在雪白柔滑的奶肉。 引章被他气,又被他玩弄奶子,咬唇,压着声儿,“别,寄奴刚睡下。” 梁衍收回手,在自个儿儿子额头上重重吧唧一口。 小世子被吵醒,吧唧嘴儿哇哇大哭,引章气得嗔他一眼。 梁衍拂开她的衣带,如玉般的大奶子跳出来,小世子立即嘬住奶头咿咿唔唔吃起来,好不投入,瞬间不哭闹了,还袒露着另一只奶子,梁衍用手揉搓着,看到奶尖的小孔微张,慢慢淌出一股汁水,他眼有些红,如稚儿般捧着奶子吮吸起来。 引章看着胸口一大一小疯狂吃奶的父子好不投入,身子被渐渐吮出一股泛颤的酥麻,被梁衍推倒在床上,她低低哦吟一声,犹作最后的纠结,“不成,虎儿还没吃够,我刚出月子呢。” “他吃他的,老子玩老子的。”摘了乳环的奶肉,吃起来如挑了刺的鱼肉,鲜美柔滑,他两指夹着乳头,“我已问过大夫,刚出月子可以行房事。” 引章被这一句话羞红了脸,梁衍分开她的腿心,小穴流出浓蜜,把底裤弄湿了,梁衍捏住一只奶子,“骚不骚人。” 引章两腿儿夹住他的胯,扭腰磨着,声调媚媚的轻拖长,“快肏进来。” 丫鬟们站在廊下,听到屋里头媚哼水流的动静,再是镇定的性子,也都被自家女主人勾红了脸儿。 …… 性事方休。 随从冬青站在屋外,道是有贵客到。 出了院门,梁衍方才让他说话。 冬青道:“有人送来了一份礼,礼到了人便走了,奴才觉得蹊跷,已经派手下跟着。” 客人送来的礼摆在书房,一串不起眼的佛珠。 当帘子垂下屋窗,遮住天光,一道奇异的金光拢着佛珠,照耀满室。 正是金光涅槃佛珠。 其中一颗佛珠上刻着“古安大师”的字眼。 传说前朝佛家名师古安涅槃时化作三十六粒金光不灭的佛珠,被藏在皇宫摆放奇珍异世的宝殿中,被个不长眼的扫洒宫人掷在地上,弹跳四散。 后来再收集起来,少了一粒,掀遍整座殿宇也找不到,皇帝要讨个彩头,分作两串,一串十八粒,一串十七粒,这便是金光涅槃佛珠的由来。 当年怜妃怀胎,桓帝拿出一串佛珠以护她们母子平安,直到旧朝覆灭,佳人已逝,佛珠下落不明,有说已成怜妃的陪葬物,有说藏在以大师命名的古安寺,众说纷纭。 当时梁衍身在柏州,为此还亲自去过一趟古安寺,但没有寻到金光佛珠,如今它却出现在自己眼皮底下,道来奇妙,也隐隐有一种讽刺。 一串十七粒佛珠,小儿带着嫌重,显然是送给大人。 就不知送礼者到底何意。 这时,派出去的手下回来禀报,说是人跟丢了。 梁衍从金色佛珠上移开,“哪儿丢的。” 手下支吾一下,似有难言之隐,在冬青的催促下,方才道了。 人是在已被查封的陆府后门跟丢了的。 冬青脸色微变,梁衍似早已猜到,眸光只略沉了一下,冬青猜疑道:“莫不是哪个大胆刁奴,学作朝中大臣送礼作掩饰,却把人引到逆贼府前。如此猖狂,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是嫌兵马司没腾地方给他。” 梁衍漫不经心听着,锦盒中佛珠散着金光,与屋中天光交织成一线明芒,聚在一双泛乌的眼瞳,如佛殿中散开的奇异光彩,好似被佛光渡眼,人已成了佛身。 “不用查了。” “王爷知道是谁。” 白日里的书房,梁衍抬起眉心,目光利如鹰隼,慢慢浮现一层冰霜。 还能有谁。 “将东西扔了。”- 梁王府的花开得正繁,后花园女眷们笑声晏晏,声音伶细,管事忽然走过来,与引章低语,引章雪目一亮,道了声失陪,立即去花厅见客。 一个高挑丰满的女子正在吃茶,听见外边儿动静,挑眉望来,二人视线一对上,引章含笑上前迎道:“盼了你大半年,总算是把你盼来了,赶了一路,先喝口热茶。” “小侄儿出世,见面礼总不能忘。”细罗奴红唇艳色,一路的风尘仆仆,也未能减她一丝艳光,只有故乡的水才能浇养出来罢。 细罗奴这趟来了一份礼,含笑盈盈,叫引章亲自打开来,是一座金身塑成的小弥勒佛,袒胸露乳,含笑耳垂,蚕豆般大小,挂在小世子腕间正好。 “我先替我们家虎儿谢过你这个姑姑。” “待会你还得谢我一回。” 细罗奴给引章带来一份礼,一串佛珠,瞧着不打眼,她神秘兮兮地让奴仆把厅内的白光遮挡起来,就见佛珠散着淡淡的金光,目中一霎那明亮起来。 引章认得,这是有十八粒的金光涅槃佛珠,前朝珍宝,后来遗落了,不知去向,听说是在古安寺中藏着,她忽然记起来,龙纹玉佩便是梁衍从古安寺中求回,当时他许是想要此物。 “这是从我那侄儿皇帝侄儿手里讨来的,据说是你们宋朝的宝贝,灵验得很,你身子弱,最需要这种辟邪驱秽的东西。” 二人随口闲谈,引章说起怀孕期间反应极大,头几个月孕吐更是厉害,吃什么吐什么,一点辣都不能沾得,却要每日唇中沾醋。 细罗奴不知她之前怀过一次,瞧她这有些郁闷的样子,就笑话道,“哪个孕妇不是这样过来的,若是没一点事儿,除非肚子里是空的,说来,在我们那边就遇过这样一桩怪事,一个妇人怀胎十月,眼看快要临盆,大夫诊了一下脉,却说这妇人并无怀孕。这事稀罕了。” 引章美眸里有一丝讶然。 “一个妇人为拴住丈夫的心,吃了一味稀罕药,不知叫什么,反正能使肚皮胀大,形如怀胎,前期大夫是诊不出来的,除了脉象和鼓鼓的肚皮,其他都没变化,她本想在临产时偷偷抱一个孩子进来,哪知道大着肚子无意跌了一跤,彻底露馅了。” 越听到后面,引章双眉越发拧拢,细罗奴以为她忧心忡忡,笑道,“怎么魂不守舍的,且放心,你家王爷对你如此上心,用不着你犯这种愁。” 引章自然不肯被她白白打趣,含笑问她,“你这趟儿来,又是为了哪个?” 细罗奴后不久,小世子也醒了,不哭不闹,躺在襁褓里,睁着一双与梁衍如出一辙的乌溜溜大眼睛看她,引章对他笑,小世子嘻呀呀也跟着笑了,引章心都要化了,低头与他碰了碰鼻尖儿,捉住他吮指的胖手亲了一口。 夜色深下,乌漆漆的帐外,忽有若隐若现的金光。 被掩在锦帕下面,遮不住金光,黑夜里尤其明显。 “细罗奴送你的?”梁衍吻着她的碎发,垂眼望她的侧脸,咫尺距离,饶是夜里仍瞧得分明,妻子颊边浅淡的酒窝,浓长似羽的睫。他知道,白天里细罗奴来过,他与这个人并不相熟,但与引章有不浅的交情,也便是他的客人。 打细罗奴一跨进梁王府的大门,一举一动皆有人盯着,自然的,她送给母子俩什么礼,他晓得,金光涅槃佛珠,不缺不残,粒数刚刚好,他说,“夜里你怕亮,就白天戴着,携身对你有好处。” 引章对此事并不异议,倒是因此物,想起白天里细罗奴的话,虎儿是她的孩子,却不是第一胎。 她的第一个孩子还没出世就死了,或许是个男孩,或许是个女儿,怀时,梁衍大半时间不在金陵,请了金陵最有声望的名医替她调养,所以孕期中并无多大反应。 她以为怀孩子都这样简单,直到怀了虎儿。 许是白天想了许多事,夜里睡不踏实,忽从梦中惊醒。 “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梁衍被她吵醒,端来一碗温水,架住她的肩膀慢慢喂给她喝。 引章全是细汗,颊边的碎发被汗水打湿,整个人好似从热水里刚被捞出来,雾气蒙蒙的。 她偎在丈夫怀里,刚醒的缘故,眉头拢散不开,微微蹙着,眸中流着泛异的光,“我梦到了一座金佛,佛祖对我慢慢睁开眼笑了,在佛祖面前,我就像一个小人,而他就是一座巨人,忽然就醒了。” 梁衍拍拍她的后背,又忍不住握起她的手,“下一次,我到你梦中,将他驱逐出去。” 引章笑,“佛祖也是你好赶的?” “他若是佛祖,便不会生得一脸凶相,定是哪个恶鬼假扮的,知你喜欢鲜艳的脸皮,故意扮作金佛来哄你。” 引章双手环住他脖子,同他碰了碰鼻尖儿,“谁说的,我只喜欢你这张好脸皮。下回再梦到他,我便跟他说,我已有夫君有儿子,对你看不上眼,识相,就快走开,别让我夫君瞧见,他可是个醋坛子。” 梁衍勾起她耳边的碎发,“我醋只醋你一人,这样的全心全意,你可倒好,尽打趣我。” 引章伏在梁衍怀里,额头贴着男人结实跳动的心脏,梦中的景象迟迟散之不去,她未曾吐露的是,在梦里,她在给未出世的孩儿织着小衣,忽然一阵狂风袭来,小衣被卷走,连同她的肚子一同扁下去。 第七十一章花宴<花里逢君别(五花马)|PO18臉紅心跳 来源网址: shuise 第七十一章花宴 过了一月,北朝派来使者恭贺南帝十岁寿辰,派来的使者正是北帝近臣魏诏。 魏诏在路上病了一场,到金陵也不见好转,梁王关切,派去许多大夫,又延迟接风宴。 不知不觉,金陵城的花开了。 众臣女眷纷纷设宴赏花,邀请城中大半的王公贵女。 赏花宴,自然要有金陵美极雍容的一朵花。 如今要属金陵最尊贵的女人,除了太后,便是梁王妃。这二人,一人是当今天子的亲生母亲,一人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之妻,地位竟一时难分上下,女眷们又怎么敢得罪,都请了二人来主持。 无数张请帖往梁王府里递,但都被拒了。 今儿是胡权的夫人李氏在府中设宴,自打来了金陵,丈夫整天浸在军营,她没事儿干,见这阵子花开正繁,就把金陵的女眷们都请过来赏花。 请人自然绕不开上面两位。 出人意料的是,梁王妃应下了。 其实细细想来,这也是情理之中,胡将军的夫人是梁王妃的姐妹,自然能比旁人请得动梁王妃。 他们不知,其实是引章刚出月子正嫌闷得慌,一个人去又嫌无聊,丢下小虎儿,拉着细罗奴的手出门赴宴。 花宴摆了两张上首,一张留给尊贵的太后,一张留给摄政王妃。 席间女眷来了大半,无数道目光暗暗扫向引章,见她乌黑的鬓发,如花瓣微粉的嘴唇,雪肤细腰,置身在落花簌簌的宴上,如误下凡的仙子,有的艳羡,有的哀怨,有的痴呆,百种情绪。 随后,太后来了。 一盛装丽人在众人簇拥下缓缓而来,恍若艳丽的瑶池仙子。 真正算起来,二人有过两面之缘。 一次,是梁王拥南帝入京加冕的大典上,太后作为南帝的生母,伴随左右,以昭示其尊贵的身份。 礼成后,空荡的大殿上,这位屏退亲信,当着梁王的面柔柔弱弱哭诉起来,道南帝年幼痴傻,诉她年轻无助,朝堂之事求梁王多体恤他们这对孤儿寡母。 一边哭着,一边慢慢挨到梁王跟前,低泣不能自已时,如被一阵风吹走,身子软软一倒,眼看要倒入梁王怀里,一只幼白细长的手伸过来,隔在她跟梁王之间。 那秀美的小太监手里递着罗帕,梁王瞥他一言,太后看到了,心里暗暗奇怪,未曾细想,又见梁王面上淡淡道:“太后自重。” 太后碰了一个软钉子,倒不觉得什么,反正日后还有的是机会,倒是眼前这双手着实吸引人注意,她不自觉瞧了一眼,就见一个清丽好女的奴仆跟在梁王左右。梁王面色如霜,剑眉狭长,里外都透着冷,身边却跟着一个柔弱的仆人,引人猜想。 第二次,便是梁王世子满月酒的宴会上。 太后备了盛礼,及至宾客如云的大厅,便见梁王立在众人中央,锦袍玉冠,腰间佩剑,被众人簇拥着,如朗月烈日,叫人一眼难忘。 她朝他走过去。 就在这时,他侧过身,微微低下头,这时才露出他身后一道娇美人影,太后微怔,眼里掠过一丝讶然,很快释然,却又忍不住再瞧一眼过去。 梁王身侧,美人含娇,松软的乌发之下,杏眼弯弯,不知他低声说了几句好笑话,惹得娇人眼里满是笑意,又似含嗔带羞,众人都不注意时,指尖往他腰间轻轻一顶,让他别再说下去,梁王顺势捉起她的手,好生藏在金线云纹宽袖中。 …… 太后从善如流坐了下去,含笑道,“妹妹前阵儿病了,本宫都没能来探望一面,只怪宫中琐事繁多,一直不得空,今儿见了你,本宫才心安,若是哪里招待不周的,妹妹也不必客气。” 太后一口一声妹妹的,热络至极,也让众人明白今儿胡府设宴,便是太后差使的,两张贵座摆在一块,自然也是太后的意思,压根儿不是胡府服从于梁王的声望,这就让人叹一声太后胸襟宽广,因看重梁王,才给了梁王妃这份殊荣。 倒是梁王妃,自打一进来,就没半分推托地坐了上去,叫人暗地里笑一声骄纵。 太后又觉得嘴上寒暄不够,又吩咐宫人端来新酿成的葡萄酒,装在晶莹剔透的琥珀杯中,有流光溢彩之美。 “妹妹尝一口。”太后笑道,“赤霞珠葡萄酿的,味道应当是如甘泉的甜味。” 引章接了过来,抿了一口,“滋味好极。” 太后见她嫣红的嘴唇翕动,舌肉嫩红,如刚破壳的嫩蕊,目光一深,含笑道:“再尝尝这个。” 又从瓷盘上拈了一颗蜜光葡萄,纤指拨开紫皮,将光溜溜的葡萄肉喂到她唇边,看着她,调子慢悠悠道,“妹妹可知道,王爷爱的不是甜到发腻的蜜光,有点儿带酸沾涩的赤霞珠,入味才是极美。” 到这时候,引章还能听不出她言外之意,挑起唇角微微一笑,懒得计较,之后自进膳之后,女眷们在胡府的花园赏花谈笑,引章饮了一些酒,兴致渐渐起来了,她去之处,侍卫早先清过场,无人敢来打搅。 细罗奴正去如厕,园子里花团锦簇,落瑛缤纷,一阵小风,忽然一块帕子吹过来,引章让丫鬟捡起来呈上来,细看帕角上眼眸发红的小牛,竟是越发心惊,面上却越法不动声色。 一个宫女低头走来,见帕子在引章手里,被侍卫拦在几步外,怯怯道:“王妃娘娘,太后的帕子不小心吹到此处。” 引章瞧她一眼,在太后身边见过,便让丫鬟还回去。 宴散时,细罗奴方才出现,坐在马车里,引章摘去她发间一朵小素花,细罗奴问道,“什么时候落的,我竟一点都没察觉——” 话说到这里,也知道自己已露馅。 “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别当我是姑婆,现在什么都不问你,我只等你告诉我什么办事。” 在胡府的事,很快传了开来。 府衙内,段玉缨等一干亲信议事商讨,随从敲门示意,众人知道有急事,一时间停下话,梁衍交代一两句,“使者留京这几日,密切注意宫中的动静。” 众人颔首。 各自退散后,随从走进来,将来龙去脉仔细呈报上去,梁衍听了问道,“王妃回去后,可有什么反常?” 随从心知,今日胡权将军府设下花宴,一并请来了太后和王妃,在这之前,王妃还未答应过哪家女眷的花宴,这是其一;其二,宫里那位主儿的醉翁之意,连他一个奴仆都瞧得出来,今日与王妃同席,自是要起波澜。梁王想到这两点,就派了暗卫伏在胡府,若有变故,第一时间就能收到。 随从犯了难,但还是如实说了,“王妃并未回府,宴散后,去庆春圆听了一出翰林风月,赏了一百两雪花纹银,之后又与女友人在杜康馆中煮酒,见楼下一对拉二胡的兄妹被恶霸欺凌,让侍卫插手,把兄妹叫到跟前拉二胡,如今还不曾散。” 梁衍起先听着,目中有隐隐的笑意,又察觉哪里不对,细问道:“赏了庆春圆哪个戏子?” “叫六儿的一个小生。” 一顶轿子停在杜康馆,侍卫赶着百姓退避三舍,就见梁王阔步流星走出来,冷着脸,敛着眉目,皮肉不笑的样子,比阎王还煞气。百姓中惧怕居多,当街遇着贵人,战战兢兢匍匐跪地,口中喊着梁王殿下。 侍卫把馆中的客人遣散了,此时馆中三层楼,每层都空着,唯独第二层,临窗的位置上还有人影。 楼中回荡着少女幽长凄切的歌声,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一个美妇人面前,拉着手里的二胡,垂眉弄乐器的清瘦身姿,落在一脚踏上最后一层台阶的梁衍眼里。 少女止不住地发抖,声音也跟着抖。 等到梁衍到了跟前,少女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梁王殿下。” “妹妹,”少年连忙停下来,垂着眼不敢迎着梁衍阴沉的目光,与少女跪在一起,兄妹俩紧紧挨着,身子微微颤抖,少年握住她的手,用瘦弱的身躯尽量挡着。 梁衍却自打进来,一眼没瞧他们,黑幽的目光落在他们之前,临窗边上的美妇人。年轻貌美的妇人不像这对兄妹般如临大敌,却也不爱搭理人,忽然执菜的玉手被人握住,她抬眼,梁衍已挨到了桌边,微俯身,高大的身影袭在她面上,投来一双脉脉温柔的乌眼,含笑道,“夫人,随我回家。” “天色不晚,我还要留一会,要回去,你先回去。”美妇人这才开口道。 一旁的兄妹俩无意听到此话,心肝猛颤,尤其听到梁王说,“夫人,我错了。”恨不得没长这耳朵。 正又听美妇人问,“哪儿错了?” “夫人好歹给为夫留点面子。”梁王语气里竟有一丝委屈。 兄妹俩瑟瑟发抖。 美妇人抿唇,眼里闪过笑意,与梁王附耳低语,说了句什么,梁王就朝她递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美妇人将纤纤玉手往他掌心一放,紧接着,梁王手心一合,连手带人一起抱了起来,大步往外走。 梁王携王妃离去后,兄妹俩还低着头伏地,身形伶仃,有几分可怜,随从早得了王妃的话,赏了一些银子,兄妹俩捧着银子纳在袖底,恍惚踏在梦里,半喜半忧回去了。 …… 晚上,前往宫中的接风宴时,梁王眉梢愉悦,一脸的餍足,魏诏因在病中无法出席,梁王丝毫不减兴致。 宴散后,众臣退散,梁王叫冬青扶着他走,一路走过长长的走廊,宫灯被风拂得摇荡,冬青见引路的太监越走越偏,斥他停下。 这时前方起了骚动,拦住人才知道太后所居的秋风殿闯进来几个刺客,虽然禁军及时缉拿,太后身子没出差错,却受了惊吓。 许是夜风吹的缘故,梁王脸色慢慢冷下来。 宫人大胆问道:“王爷?” “那就去一趟。”梁王露出一笑。 殿中,太后见梁王来了,含怯带红瞥他一眼,红唇颤颤的,“王爷。” 不知何时,宫人已悄然退下。 梁衍看着惊慌的美人扑到自己怀里,也不避开,目光幽冷,“夜深了,太后。” 说罢,他猛然擒住她的脸,指尖微微摩挲柔嫩的肌肤。 太后芙蓉面,双颊滴血,眼睫微微垂落,目光犹如小鹿的湿润含怯,“王爷。” “太后这张面皮,臣要借来一用。” 忽然听到梁王这话,太后懵懂睁开眼,满是疑惑,却正撞进梁王一双幽深恶意的眼中。 冬青守在殿门外,跟太后的贴身王太监有一搭没一搭唠嗑。 倏地,殿中传来啪啪啪剧烈急促的声响,随即骤然传出一声要挠破人皮的尖叫。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梁王率先走出来,脸色寡淡,目中拢着寒星,檐上的宫灯焕出的昏细亮光,照在他两颗乌漆漆的眼珠子里,直射出两道冷芒,正与迎面过来的王太监撞上,王太监一惊,尚未来得及顿足,便是一声哎呦,被梁衍一脚踹到地上,丝毫毫不留情面。 随即,冬青让禁军把王太监按住。 王太监凄厉叫:“王爷,奴才冤枉。” 梁衍挑眉看他。 王太监竟被这一眼吓得憋回了哭声,颤巍巍趴在地上,一个字也不敢在为自己,为太后辩驳。 随之跟来的宫人瞬间跪了一地。 伴随殿中女人尖细呜咽的哭声,幽幽绕绕,众人耳膜发颤,头皮发麻。 梁衍慢声道:“太后受了惊吓,你们好生安抚着。若要是再有今日之事发生,”到了这时,他才吝啬地给惊慌不安的奴才们一点笑容,慢悠悠的调子,唇角挑出一抹冷冷的笑。 “王公公就是你们的下场。” 梁衍倏地冷下面孔。 禁军手起刀落,王公公一声没喊,人头就落了地,血洒当场。 跟阿鼻地狱最凶恶的鬼神没什么两样,甚至有胆小的宫女当场吓失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骚味。 战战兢兢恭送走摄政王,宫人怔愣许久,意识到太后还在殿内,慌张张跑进去。 谁能知道,白日里高贵优雅的太后此时跌坐在地砖冷面上,捂着脸抽噎,见奴才们都进来,紧紧捂住脸,尖叫道,“谁让你们进来的!狗奴才滚出去!” 贴身宫女连忙让其他人退下,又打来一盆水,仔细给太后擦拭,不小心碰到太后脸上的淤青,太后登时瞪眼竖眉,一巴掌扇过去,宫女却一把捏住她的手腕。 太后下意识抽手,却被捏得紧紧的,恼羞成怒道:“贱奴才,反了天了。” “谁又不是奴才呢。” 她意有所指,太后刹那变了脸色,十指紧紧绞着,想起刚才殿中的一幕幕,她浑身怒惧得剧烈发抖。 ……臣的妻子,休说太后,谁敢对她不敬,就是与臣不过去,与咱们宋朝过不去,难不成太后,想当宋朝的罪人? 那尊贵雄武的男人站在大殿之上,居高临下,眼神淡漠地说着这话,几乎不曾看她一眼,仿佛她是她脚边的烂篓,可提及自己的妻子时,眼神里又藏不住感情。 一股难以言喻的妒恨牢牢霸占着她。 宫女微笑,“结果如何,你也见到了。现在,主子不计较你的背叛,可以帮你。” 太后冷冷道:“天底下会有这么好的事?梁王在,本宫仍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他能给本宫什么。” “梁王在,梁王妃才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您算什么,当个第二?” 宫女声音轻缓,并非用严厉森冷的口吻,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却带着魔咒,一个字一个字往她脑壳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