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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心驰神往,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何潘仁微微一笑,声音愈发柔和:“三郎,你什么都不必多想,只要今夜开始‘发病’就好,不出半年,咱们就可以过上那样的日子了,你把一切都交给我来安排,我会保住你的性命,我不会让你阿姊再经历任何伤痛委屈……” 玄霸没有答话,目光却仿佛已透过眼前的屋舍,看到了极远极远的地方,那是他做梦都想看的辽阔天地,也是最适合阿姊自由翱翔的地方,可是……他的脸上到底还是慢慢露出了一个哀伤的笑容:“可是何大哥,你做不到。” “在这个世上,已没人能保住我的性命了,最多是让我再苟延残喘个一年半载,可那又有多大的意思?至于我阿姊,她更不会丢下一切跟你走,若是如此,她永远都没法再过得自由自在。” 何潘仁的笑容顿时凝固了,目光更是一点点地冷了下去,他安静地坐在那里,整个人却散发出了一种瘆人的寒意。 玄霸依旧平静地看着他,连笑容都没有丝毫改变:“何大哥,你可以骗过所有的人,但你骗得过你自己么?我阿姊是什么样的人,你和我一样清楚。她从来都不会为了自己的事就不顾旁人的死活,她不可能为了过得顺心就撕毁承诺,背弃家族亲人,这种事,她根本做不到!就算这一次,她为了我勉强这么做了,也不会因此过得开心自在,等到我走了之后,她只会加倍的内疚难过。” “何大哥,你若真为她着想,就不该让她承受这样的结果!” 何潘仁依旧没有开口,他的脸上早已没有了任何的表情,仿佛是戴上了一层厚厚的面具。 寂静之中,他分明又一次听到了沈英的询问:何大萨宝,阿云自然是好的,但我当真不明白,你为何会如此执着? 是啊,他为何会如此执着?这件事,他自己其实一直也不大明白,但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他之所以放不下忘不了,不就是因为她绝不会撕毁承诺,背弃亲族吗?不就是因为她哪怕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尽力去保护别人吗?在他还幼小无力的时候,他一直梦想着能有这样一个人陪伴他,保护他,永远都不会把他推向危险,永远都不会弃他于不顾!他以为他早就放弃这个可笑的梦想了,他以为他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来弥补这种遗憾……然而,他遇到了她。 其实他也不是自己就想要如此执着的吧?只是那个从来都没有实现过的梦想,不知何时竟然已变成了他最深的执念,让他根本就无法放手。 但正因为她是这样的一个人,她也绝不可能跟自己走……就算柴家做出再荒唐的事,她都不会毁弃婚约,就算她再喜欢自己,她都不会背弃家族亲人。 玄霸是对的,他勾画出的美好前景,不过是梦幻泡影,不过是他自己在骗自己,其实他根本救不了玄霸,也没有办法让凌云过上开心自在的生活。或许他的那个梦想,本来就是一场漫长的欺骗吧,让他以为在充斥着无奈无谓和无聊的人生里,终究能得到一点美好,一点补偿……而现在,他的梦,终于要醒了。 看着眼前无尽的虚空,他到底还是淡淡地笑了起来:“这件事,的确是我想差了,不过三郎,我还是会帮你骗过外头的那些人,就算老天无眼,你的病终究难以痊愈,但多活一年半载,也没什么不好吧?那些人想逼你去死,你不能让他们如愿!” 玄霸怔了怔,也摇头微笑起来:“不,这件事,不是让他们如愿,是让我自己如愿。” 何潘仁心头原已是一地灰烬,一片死寂,闻言却不由得回过神来,有些诧异地瞧向了玄霸。 玄霸的脸上满是歉疚之色,那双干净的眸子里却渐渐闪现出了异样的光彩:“何大哥,你聪明能干,或许不会明白我的心情。我这个人,打小身子就不好,从来都是别人的拖累。尤其是阿姊,若不是我,她绝不会被耽搁这么多年,更不会吃这么多的苦。可是我呢?我这辈子眼见就要到头了,却还没有为她做过哪怕一件事。 “我本来以为事情只能这样了,我本来以为,我到死都会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废物。却没想到,这一回,我居然还有机会为阿姊做点事,那就是用我这条残命,来保住我们李家,让阿姊能安安心心的出嫁,能好好去过她的日子。所以,老天也不会总是没眼,就像我,就算活着的时候只能是个累赘,却至少还可以死得有那么一点用处,让我这辈子总算不是全然白过! 抬眸看着何潘仁,他苍白瘦削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何大哥,我已经想不出更好的结果了。” 何潘仁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在他的前方,屋子的角落里,烛台上那支雪白的蜡烛已烧得只剩下短短的一截,却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明亮光芒。 这光芒照得他眼底一阵灼热,让他禁不住低叹了一声: “好,我帮你。” 第二十三章 后知后觉 从武功到长安, 足有一百多里地, 好在道路极为宽阔平整, 快马加鞭,不用半日便到, 即便是李家这样的大队车马,清晨从庄园出发,一路紧走,日暮之前也顺利地到达了长安城下。 这原是凌云最熟悉的一条道路, 从小到大不知走过多少次,然而这一次,当她在城门前回首看向这条长长的来路时,心头却突然涌上一种异样的感受,就好像她即将步入的, 并不是她熟知的长安, 而是另一个全然陌生的天地;就好像过去的一切,都已被她远远地落下了,落在了这条长路的尽头。 恍惚之间,凌云眼前又出现了临别时玄霸的笑脸,是那么欣慰, 又是那么不舍。当时她只觉得好生心疼, 此时想起,却有了种莫名的心慌……她好容易才抑制住拨马回去的念头, 但不知是不是缰绳拉得太紧, 坐下的飒露紫还是猛地仰头长嘶了一声。 在斜阳昏黄的长安城下, 这声马嘶几乎是震动云霄,自然也引来了无数的目光。 坐在车上的周嬷嬷就被吓了一大跳。掀帘看到外头的情形,她满心无奈地叫了声:“三娘!”——如今的凌云倒是不穿男装了,但这样头戴幕篱、身姿笔挺地骑在马上,其实比穿男装时更引人注目,这眼见就要进城了,她也该换乘马车了吧? 凌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沉吟片刻,认真地点了点头:“嬷嬷放心。”说完她一伸手,把头上戴的幕篱又往下拉了拉,将脸面身子都遮得更加严实了。 周嬷嬷不由哭笑不得:娘子觉得不让人看见她的脸就行了?这不是掩耳盗铃么!她正要再劝,却见城门处有人打马迎来,竟是一个月前去陇西接人的良叔。周嬷嬷顿时大吃一惊:他是什么时辰回的长安?他都回来了,那二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