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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将目光垂下,看见她乌黑一层刘海,小巧有肉的鼻头。 将过往抛去,她眼里只留那个叫“劭岩”的少年。她的温言煦语他听得别有幽情,又有一种家常的亲热,一时间目光缠滞着解脱不开。 她给他扣好扣子,又抹平他企领的皱褶,嫣然一笑道:“好了。” 脆生生的两个字将他唤醒,怕被她瞧去眉梢眼角一点不合时宜的温存亲昵。代齐转身一把抱起圆子,欣然道:“儿子,咱们跟妈妈一起照相去!”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牵起她的手就往外头走。 他手底下是一团水,她难得的柔顺。他的心头都跟着柔软了。 婉初的心被离愁笼着,其实是高兴不起来。由着他牵着一路走到花园里。他的背影落在眼中,突然有前面两个都是孩子的错觉。 从代齐手里接过圆子,婉初在椅子上安坐下。 代齐出尘如玉地立在她身后,双手落在她双肩上,她微微地僵了僵,转而弛然下来。 摄像的师傅是个德国人,觉得这一家三口分外养眼。只一出现,便是一幅画,那样莺俦燕侣的一对璧人。 他看着夫人淡淡的面容,于是用着生硬的中文道:“太太笑一个吧。” 婉初努力地笑了笑。摄影师从镜头里看着,照了一张。觉得这一张虽然好,却少了点什么似的。 这时候圆子却突然哭了,婉初慌忙地去看他,摄影师闪念中又抢拍了一张。 照片洗出来后,这第二张上,女子微微侧头垂目看孩子,身后的男子俯身去看她,背后是灿若云霞的一树锦绣繁花。只觉得时间便是他人的身不由己,这定格的宁静里,休问沧海桑田,朱颜白发,情与天长。 第二日夜晚,特意哄圆子睡下后婉初才离开。来时双手空空,去时也没有行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侍从官替她拉开车门,婉初走到门边,驻了驻足,心下恻然,转身道:“你别送了。万一孩子醒了……”万一他醒了看不到自己了,会怎么样?婉初不敢想。 “好。”他惯常淡漠的口吻,听不出情绪,嘴角努力给她一段可捕捉的细微的笑容,然后看她坐进车里,又俯下身子,透过车窗看了她一眼,“你保重。” 婉初强忍着眼泪,又望了望圆子的房间,点了点头。 代齐扬了扬手,示意司机开车,然后直起身来。车轻马快,一瞬间展目无踪。扬起的灰尘染着夜露的潮湿,渐渐落于尘土,再无迹可循。他抬头看见天上一轮满月,四面无云亮晃晃地挂在中天。 怎么可以这样圆呢?最难寂寞空庭月,圆也心焦、勾也心焦。圆的不是圆满,仿佛是心里空了一块;勾的才是残缺,怎么都填补不齐。 他缓缓走回圆子的房间。朗月洒得一室银白,他看到圆子居然没有睡,也没有哭。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小床的中间,摆弄着婉初平常逗他时候的一只布老虎。 “圆子。”代齐叫了一声。 圆子听到他叫,抬头看见他,丢下布老虎往前爬了几步,在小床的栏杆前呜呜哇哇地叫了几声。代齐知道,这是他想让人抱。 他走过去把圆子抱起来放在胸前,坐在婉初往常坐的那张摇摇椅上,给他哼起婉初曾哼过的那些歌。断断续续的,野调无腔的怎么都哼不全。 圆子抬手想再去抓头发,手里却抓了个空,只摸到了他的脸。仿佛在他脸上摸到什么从没碰触过的东西,小东西眉头拧了拧,于是很认真地去抹,想知道是什么。一下、两下……那异样的东西终于抹干了。然后冲他粲然一笑,打了一个哈欠,眯上眼睛安静地趴在他胸前睡过去了。 第二十四章 人间别久不成悲 浑浑噩噩地坐了一夜火车,婉初一踏上定州的站台,恍然隔世一般。因为离别,让心中胶着着一种颓然,更有一种行尸走肉的空虚。 马瑞派去跟着她的两个侍从官早早知会了马瑞,婉初下了火车,见到等在一边的汽车也不觉得惊讶。 不过离开了月旬,定州忽然就像入了仲夏一样。街道还是那些街道,店铺还是那些店铺。婉初看着却说不出的陌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去做些什么。 车窗外倒退的风景里,有恍惚她和荣逸泽的身影;看到别人抱着孩子,都觉得眼泪要掉出来。她怎么就这样苦,非要她经历这样与至亲和挚爱的生离死别呢? 那苦没处可去,渐渐都化成了怨恨。为什么她要有这样一位兄长? 马瑞见她安然回来,吩咐人又把听梅轩里外收拾了一番。几个嫂子又接二连三地亲热招呼,可就是没见到傅仰琛。 婉初心有怨恨,面上神色自然不对,像赌气一般随时要耍性子的样子。她自然不是要回来住的,只是没料到傅仰琛居然没有露面。 马瑞依然和气地笑道:“司令在静养,也已然知道格格回来。不过见面难免又要激动感伤,还是等过几日身体大好了的时候再说。” 婉初觉得这件事情蹊跷,却也不纠缠。自然不肯在傅府住下,只推说落下了功课,要回学校里补习,继续住回学校里。 定北大学已然进了暑假,整个校园里宁静得让知了声分外清亮。宿舍楼也比往常安静。婉初见金令仪的东西还在,看状况是没有搬回家,但人却不常回来。 空屋寂寂,婉初拿着书也看不下去。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苦,逼得她难受,再不发泄出来,人是要疯的。索性书也不看了,天天织绒线衫打发度日。 这一日难得遇见金令仪,看她脸色也是红润兴奋,便问:“最近都在忙什么?快毕业了,你有什么打算?还是想做女法官吗?” 金令仪捧着一杯茶,含着笑,看了看窗外:“原来是想的,不过,现在我有了更值得做的事情。”然后是感情蓬勃地望着远方。 婉初直觉得她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可金令仪不说,她也不好问。 大约是心事藏得太满了,终于有遮不住的一天。这天晚上她又钻进婉初的被窝,婉初看出来她在酝酿什么话,于是静静地等着。果然金令仪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说,他们多伟大。” “他们?”婉初想了半天,这个“他们”指的是什么。 “嗯!他们为了理想和主义,连生命都不在意。心怀天下,忧国忧民!” 婉初却是笑了,低声问他:“你是说小林吗?” 金令仪却是不说话了,含着笑,仰面看着天花板:“你看我哥哥弟弟那样的纨绔子弟,整天只知道谈女朋友,过些拈花惹草声色犬马的生活。再长进些的事情,也不过想着怎么跟兄弟争家产,怎么从父亲那里多骗点钱出来,哪里会想到什么人民和劳苦大众?……我不要过那样的生活!” 婉初侧过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