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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过了? 他复又看了她一眼,攥了攥拳头,正要离开,婉初却从臂弯里抬起头,平息下抽泣:“你别说了,我跟你去。” 这句话终于在他荒凉的心底带来一丝生机的春风,似乎是得了能救圆子的灵丹妙药,他的心终于放下一半来。 看她哭的脸都花了,心思也纷杂了,拿了一块手绢给她。 婉初擦了擦眼泪,站起来,快速往大厅里去。怎么都找不到傅仰琛的踪影,只看到姗姗来迟的傅博尧。 傅博尧满心还在为傅仰琛的伤势担心。那天戏院里,傅仰琛为了护住小皇帝,中了一颗流弹,擦着肺穿过去。遇刺事发后,坊间一片动荡,别有用心的人都蠢蠢欲动、伺机而发。傅仰琛迫不得已才弄了这么一场歌舞升平给外人看。刚才被三姨太搀下去的时候还吐了一口血。可傅博尧还得装作一副闲散的模样在这里镇场子。 婉初瞧见了傅博尧,略一忖度,走过去将他拉到一边:“博尧,我有急事要去趟汉浦。来不及跟大哥交代,大哥若问起,你请他不要着急,我去去就回。” 傅博尧看她双眼红肿,分明是刚刚哭过的样子。但毕竟是长辈,也不好多问。这时候也没有去汉浦的列车,傅博尧便吩咐了下头,加了一趟专列过去。 傅博尧一边跟下头的人吩咐着,一边觑见婉初垂首望着大理石地面,地上反射的莹莹的迷蒙的光辉,映着她双眸盈漪,是含着极大酸楚的模样。 她身侧立着代齐,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后,蕴华清寂的面容上仿佛有些意味不明的怜悯,又有一丝异样内敛的温柔。 傅博尧对代齐虽然不算熟悉,好歹也是有些枝根错结的关系的。看这两人这份光景,心里想起荣逸泽那痴情模样,居然莫名地有一分幸灾乐祸的好笑。 安排专列的人又回来,在他耳边低声回复。傅博尧走近两步到婉初边上:“车都安排好了。姑姑放心去,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下头人吩咐。” 婉初点点头,攥着裙边往外走。 代齐在后头跟了过去,傅博尧却一伸胳膊虚拦了下来。看了看婉初的背影,略一侧头压低声音对代齐道:“督军这会儿不是在跟京州军打着仗吗?这种紧要时候,要带我姑姑去做什么?” 代齐心里记挂的都是圆子,没工夫跟他这里磨洋工,若无其事地瞥了瞥他的手,眉眼稍带了一眼:“自然是有紧要的事情。按理,总长就是叫我一声‘姑父’,我也是受得起的,长辈的私事还是不要过问了……这仗我也打得腻歪了,出来散散心透透气。侄子要是闲着,不如加进来一同玩玩。只要不占我的地盘,你打下来多少就拿去多少。” 傅博尧是怎样的聪明人,他这一说便明白了。手下松了他,却是双眸微睐,瞅着这一位从眼前掠过。想着这位姑姑倒是会给他找姑父,一个有钱一个有权,倒是有趣。 不过更让他感兴趣的是代齐的提议。京州之地,那是早就虎视眈眈的地方,如今这倒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马瑞听了人来禀报,才匆匆赶过来,代齐和傅婉初却是已经走了。他急问:“大少爷怎么能放格格走呢?!” 傅博尧早就瞧出来父亲对姑姑那是盯得很紧的,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她去去就回的。有代督军护着,马叔在担心什么?” 马瑞却是担心她去了便不再回转,却不想是代齐将她带走的。忖度了一下,桂少爷是傅仰琛的内侄,汉浦好歹能安插些眼线,便稍稍安了心,抖去脸上的惶然:“是司令担心格格安全而已。格格毕竟没出阁,这样单身奔波总让人放心不下,我这就去安排。” 傅博尧脸上闪过一丝讶然,看他离去,便低声在副官耳边低语了几句,副官就退了出去。 婉初连行李也没带,代齐身边也只有一个随行的侍从官。三人直接从国际饭店到了火车站,上了列车,各自一间一等车厢。 火车哐唧哐唧地响着,婉初的脑子一直都乱着。车窗上遮着厚厚的萱草花丝绒窗帘。里头亮着灯,掀开窗帘看到的是自己苍白的脸的虚影。那虚影浮在连绵不断的无尽的幽暗的山河之上,不知道东南西北。她甚至有些恍惚,她要去哪里,身在何方,今夕何夕? 婉初把帘子放下,关上灯,却睡不着。枕着摇晃的车厢,纷杂着火车前进的声音。 好好的孩子,怎么突然就病了呢?她想着自己这样的身世,是不是孩子的身世也跟着差呢?她又摇摇头,不允许自己这样悲观。 她不相信,她当初那样摔摔打打,这孩子都坚挺地在肚子里活着。这样一场病,怎么就能要了他的命?生他的时候那样危险,他都能活下来,这孩子生命力该有多强,她不相信他就这样短短半年多的生命。 婉初左右睡不着,闭上眼睛眼前都是那孩子的样子,可是离得太远,她看不清楚他的模样,只有那哭声在耳朵里越发清晰。原来,不是当作没有,就没有的。 婉初又从黑暗里睁开眼睛,车厢里太局促,闷得她心慌,于是起身披着衣服出去走走。 长长的通道,由于没有人,连灯都没亮几盏,是昏昏暗暗的。她走在通道里,火车向前行,她在向后走,有一种不真实的逆流而上的错觉。 走到车厢接头那里,远远看着一个挺秀的身影靠在门那里抽烟。他的目光落在窗外,薄薄的双唇微微地抿着。双指里夹着一根烟,只是燃着,没有抽动。仿佛只是为了闻那个味道,一身的寂寥。 那目光收起了清冷,是淡淡的疏离,只是还是孤傲着。仿佛只有用那一点孤傲来伪装,才能遮住周身脆弱的寂寥。 婉初看着他这模样,好像初冬飞灰似的微雪都飘进眼睛里去了,明明是细微又柔弱的,却还是让眼睛和心头突然有了涕泪将至的酸楚。 他们两小无猜的那半年岁月,到了后来怎么就成了这个状况?原来不想见他,是以为会恨他。可是真到见了面,才知道有一种人是爱不得、恨不得,一看到就只能心疼的。 她小时候多喜欢这个孩子,是那种真心当作弟弟来喜欢的。她总觉得自己苦,等到幽篁独处了,才知道人人都有人人的苦,人人都是不得已。她一边不相信命运,一边又不得不相信,有一种推着人前行到不知远途何所似的东西,叫作命运。 代齐这时候只穿着白色的衬衫,袖子卷到小臂那里。借着昏黄的灯光,婉初似乎还能看到上头隐隐的旧伤痕。那伤痕别处看来是触目惊心的,到他这里,除了能勾出心里的疼,什么都想不到。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样一个日月光华神采斐然的人,除了那张脸是完美无瑕的,身上、心上早就是千疮百孔体无完肤了。他跟她何尝不是一样,不过都是被命运摧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