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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在眼睛上,眼皮很薄,能看到底下隐约纵横的或青或红的血管。脸上添了肉,面颊是肉嘟嘟的两堆。 霍五几乎是把孩子塞进他怀里的。他觉得这人怎么对自己的骨肉也能冷得起来呢?这样甜腻到人心的小东西,任他这个粗人的心都能化了,更何况是孩子的爹? 小家伙在代齐怀里躺了一小会儿才发现这个怀抱不太对了,于是放弃玩弄自己的手,恹恹地抬起目光。发现这个不是刚才喂奶的那个,就有些不乐意。看那面孔冷清清的,于是咧了咧嘴,像是要哭的模样。 代齐却有点慌了,学着霍五的样子轻轻摇了一下,嘴里也是有样学样地“哦……哦……”了几声。 小嘴终于平了下来,定定地望了一望。大约觉得这张脸还能入得了他的眼睛,于是小手在空中抓了一下。 代齐却是被他粉嫩嫩的双唇吸引了,忍不住上去摸一下。 于一个婴儿来说,他的手却是太大了,于是在中途改成一只手指。还没靠近小东西的唇,却被他的小手抓住。 好像是抓住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小家伙咯咯地笑了两声。霍五难得听到他笑,也凑过去看。那笑容干净得像是山上的雪,只看一眼,心都化了。不但是化了,还成了烟、化了雾,轻轻地往上蒸腾。好像心里什么样的念头,放到他面前都是丑陋罪恶的一样。 两个人头凑头地盯着他看,代齐的手指还轻轻动动,左一下、右一下的。小东西更开心了,嗓子里发出“啊呜吗”之类的声音。 霍五压抑着开心,不敢大声吓着孩子:“这是在叫爸爸吗?”其实那本来无意义的哼哼,听在代齐的耳朵里似乎也变成了“爸爸”或者“阿玛”。 两个人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都没养孩子的经验。听到这声音,都以为是孩子叫人了。 代齐被那柔弱奶甜的声音浸着。有个声音渐渐地响起来:“这是我的儿子,这是我的骨肉……” 那姗姗来迟的为人父的自觉和喜悦,终于福灵心至了,他的唇角也情不自禁地扬起来。 那断裂的生命仿佛又被一座桥连接起来,那前方看不清的路都逐渐地清晰起来,也知道要往何处去了。那些蛰伏潜睡在寒冬的枯枝朽木,仿佛被春风吹醒过来,都张开了枝叶,伸展、发芽、开花了。 那小手握着的不仅仅是他的一只手指,而是他的心。 他空洞洞的心,被这个笑容填得满满当当。他仿佛又听到心脏的跳动,一下、一下。 是那夜里,他激情洒尽过后的心潮的脉动,咚、咚、咚。那一夜,他拥着她的时候,却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原来他也是有心的,只是他从来不知道,心是可以跳动得这样快、这样强劲有力的。 小东西大约是玩累了,打了一个哈欠,眼皮垂了垂,头扭了扭就闭上了眼睛。 代齐一动不敢动,两臂端抱着绒布包裹的婴儿。等到胳膊全麻痛了,抬起目光疑惑地看了看霍五。 霍五压低声音说:“放回到床上去吧。” 代齐这才挪着步子,欠身把他放进小床。 小东西的屁股刚挨着床,眼睛忽然就睁开了,发现自己不在怀抱里,“哇”的一声,号得两人都吓了一跳。代齐又慌了神把他捞出来,接着放在怀里头摇。小东西确定自己被抱着以后,又安静地睡了。 代齐等了良久,觉得这回是真睡着了,于是又把他放回小床。奶娃娃不知道哪里来的感应,这一回是还没挨着床就开始哭。最后代齐是抱着他半躺在床上跟他一同睡的。 代齐晚上向来睡得轻,这一回也许是抱孩子抱累了,也许是孩子身上的奶香气莫名地让人心安。他难得睡得沉香。 半夜里孩子饿哭了,睡在隔壁的霍五又被代齐揪过来给孩子喂奶。两个人就这样轮着抱着孩子睡了一晚上。 从此以后,这位少爷就添了这个坏毛病:睡觉一定要抱着睡,代齐或者霍五,只认这两个窝。最后,霍五不得不从隔壁搬出来,同代齐一同住到了婴儿房。一个房间里头倒挤了三张床,霍五负责喂奶,代齐负责陪睡。请来的奶妈连奶都不需要喂了,只负责给小东西换尿布、洗澡。 吃得好、睡得香,小东西满月的时候已经胖成一个糯米圆子了。于是小名就索性叫了“圆子”。 圆子少爷的满月酒摆得甚是隆重。自从桂朝瑞“中风”后,人人都当姨太太们跑了。往常三天两头的舞会、宴会也是好一阵不在督军府里头开了。这一回难得地收了督军府的帖子,却是满月酒的帖子。大家藏着各种疑惑、猜度,却是齐齐地来赴宴了。 城中名流云集,门口车水马龙。那天晚上督军府门口卖香烟的小贩一晚上卖出去的烟,都赶上一个月的生意了。 代齐依旧是月白长袍,圆子少爷却穿着喜气洋洋的大红织锦唐装,被穿着喜气洋洋一身红的霍五抱着。 人人都知道代齐这位主儿是从来没绯闻的,也知道那俊朗天姿后头是心肠狠绝,面上都不敢有异色。看了圆子少爷以后,连心里也不敢乱猜,生怕露了痕迹。 那模样是十有八九地随了代齐,只是不知道孩子的母亲是谁。可再看看粉妆玉琢的那个小人,什么样的猜测似乎都觉得龌龊。本是抱着奉承溜须的心态而来,最后都变成真心实意的恭喜。 有年轻俏皮些的夫人和太太都围过去逗弄孩子。刚开始都以为是位小姐,后来才知道是位少爷。啧啧称赞声不绝于耳。 霍五收在耳朵里,脸上笑出了花,好像人家夸的是他自己的儿子。有胆子大些的,就要求抱抱。霍五虽然把孩子递了出去,眼神却是盯着孩子,生怕别人一个疏漏伤了孩子。 本来圆子少爷也不太让陌生人挨的,可是今天分外长脸。只要是漂亮小姐、太太抱,他就咯咯地笑;姿色平平的女人,他也就是平然地看看,虽然不笑,但也不哭;可只要男人一抱,他就敞开嗓门号上一阵。 太太、小姐把霍五围个水泄不通,甚至还跟他交流起养娃的心得来。碰上新鲜实用的育儿理念,霍五更是牢记在心里。遇到记不下的,就喊了丫头拿着纸笔记了去。 都传说代齐身边收了个雷厉的霍五爷,今日一见,竟是如此、如此的……众人觉得实在是无言表述了。 代齐向来少酬酢,但也耐着性子跟众人交际着。其间有记者过来小心翼翼地要求照相,他破天荒地同意了。 这样热闹,这样隆重,这样看重,无非是要告诉她,这孩子不是货款。是他的骨肉,是他的精血孕育的精灵。他是捧在心上地珍重,就算你不要他。 第十四章 几夜东风昨夜霜 婉初拉开衣橱,打开皮箱,往里头放了几件衣服。整个箱子是空空荡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