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外生枝(一)
节外生枝(一)
葬礼选在一个阴天,没下雨,天阴沉得快要塌下来。 季恒时混在参加葬礼的亲友里,远远站在人群边缘。 死去女人刚满六岁的女儿跪在灵堂前嚎啕不止,裹挟着来自后方低低抽泣声不断冲击着人的耳膜,搅得人心浮气躁。她的身后,默默站着她的父亲,紧抿着唇,神情晦暗,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遗像上女人的如花笑靥。 哀悼结束,赵谦之偕同老丈人和丈母娘站在门口送走宾客,不冷不淡的一眼,视线不偏不倚地与那个奇诡的男子对上。 他眼里爬满血丝,冷冷看着自己,那血色好像随时会从眼眶滴出。 赵谦之收回视线,男人沉默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季恒时离开葬礼,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停下,从这里刚好可以看到对面居民楼最后一户人家的窗户。那天就是在这里,仰望着她的窗影,他收到了来自她的最后一条短信。 “别来找我了,祝你幸福。” “4月5日 23:32 发送人 李唯” 如果他知道一个星期后收到的是她的死讯,那天晚上他一定会狠狠敲开她家的门,把她带走。哪怕被世人戳着脊梁骨骂到死,也在所不惜。 李唯在旅行社摸爬打滚了五年,带过的团不计其数,遇到的状况也千奇百怪。所以当那只男士皮夹朝自己的脸飞过来时,她也只是怔愣了一秒,硬生生忍住了怒气。 皮夹啪得拍在她细嫩的肌肤上,火辣辣的疼,紧接着落到地上,几张崭新的百元人民币散落出来。 钱包的主人,也就是施暴者,是个谢顶的中年男子,腆着啤酒肚,站在大巴过道上,戳着根手指骂着:“妈的臭婆娘,故意带我们上快速路堵在这里拖延时间,不就是搞得我们少看景点多捞钱吗?老子给你钱!” 此时,载着一车乘客的旅游大巴已经被堵在密密麻麻的车道上将近一个小时。 六月天,人心本就浮躁,经历漫长无果的等待后,难免按压不住蹿起火苗。情绪这种东西又极易传染,一个带头的挑事者将平静的车厢搅得沸沸扬扬,怨言如沸水里的气泡此起彼伏。 “导游,车到底什么时候能走啊!” “我们花钱是来旅游的,不是浪费时间啊!” ……… 司机下车查看前头堵车情况去了,整个车厢闹哄哄,李唯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胸口闷得不行,强行举着小蜜蜂扩音器试图安抚在座游客:“请大家稍安勿躁,堵车属不可抗力,未完成景点会依实退款,这点我们旅行社绝对保证。” 那男人不肯罢休,咄咄逼人,“谁知道是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又喋喋不休:“女人干事就是不靠谱,除了生孩子还能干点啥……” 似乎触到心里那根弦,嘣的一下断了,她一下将扩音器甩在座位上,刚想上前理论,却在抬脚的同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扣住了那人肥嘟嘟的手肘。 男人暗影沉沉的眼色扫过来,“向她道歉。” “你算哪根葱啊,少他妈给老子多管闲事。” 他的手扔按着胖子,手背青筋暴起,看得出使了不小力,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晃了晃,是一只黑色数码相机,沉声道:“不道歉也没关系,我不介意民警介入。” 像是良心觉醒般,纷纷有人打抱着不平,导游也不容易,道个歉这事就过去了。 男人瞄了他握相机的手一眼,有几分忌惮,便顺着下了台阶,有几分虚张声势地甩开他的手,口中硬邦邦蹦出一声“对不起”,狼狈俯身捡起自己的皮夹。 李唯回过神来,眼尾轻轻一扫,对上那人看过来的目光,反应过来,微点了点头,算是答谢。 司机回来了,说前方发生了特大交通事故,交警已经在处理,马上就能走了。 又是节假日又是周末,西湖景区简直要被挤爆了,人夹着人,一不小心就会有游客掉队。李唯心力交瘁地好不容易带着队伍挤过断桥、苏堤,游览了几个比较著名的景点,终于挨到了自由活动时间。交待完集合地点和注意事项,游客们各奔东西。 李唯得空坐在树荫下,从包里掏出手机,正打算给家里回个电话,眼边递过来一只创可贴。 顺着修长的手臂看过去,跌进了一双桃花眼里。 又是他。 季恒时顺势在她身旁坐下,指了指她的脸,“见血了。” 大概是被皮夹上的金属装饰刮的,她接过创可贴,“谢谢。” 可剥了包装纸,又无从下手了,她看不见伤在哪。 男人显然早已考虑到这一点,一言不发调出手机里的照相功能,开了前置摄像头,举到她面前。 李唯在屏幕上看见了自己脸上细窄的一道口子。伤口不大,丝毫不影响那沉鱼落雁之貌。 她扯着创可贴两头覆上去,指间细碎的钻折射着阳光,耀眼无比。 李唯对着屏幕笑了笑,再次道了声谢。 男人收回手机,表情有些高深宁谧。 —————————————————————————————————————————— 作者的话:这篇文悲剧没错,不过为了照顾大家,有甜番,真的是甜翻!大家的催更留言我都看到了,很开心你们还想着我!请继续留言! 发现bug,改了信息日期。 —————————————————————————————————————————— 繁體版 葬禮選在壹個陰天,沒下雨,天陰沈得快要塌下來。 季恒時混在參加葬禮的親友裏,遠遠站在人群邊緣。 死去女人剛滿六歲的女兒跪在靈堂前嚎啕不止,裹挾著來自後方低低抽泣聲不斷沖擊著人的耳膜,攪得人心浮氣躁。她的身後,默默站著她的父親,緊抿著唇,神情晦暗,壹動不動地凝視著遺像上女人的如花笑靨。 哀悼結束,趙謙之偕同老丈人和丈母娘站在門口送走賓客,不冷不淡的壹眼,視線不偏不倚地與那個奇詭的男子對上。 他眼裏爬滿血絲,冷冷看著自己,那血色好像隨時會從眼眶滴出。 趙謙之收回視線,男人沈默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 季恒時離開葬禮,走到壹個十字路口停下,從這裏剛好可以看到對面居民樓最後壹戶人家的窗戶。那天就是在這裏,仰望著她的窗影,他收到了來自她的最後壹條短信。 “別來找我了,祝妳幸福。” “11月5日 23:32 發送人 李唯” 如果他知道壹個星期後收到的是她的死訊,那天晚上他壹定會狠狠敲開她家的門,把她帶走。哪怕被世人戳著脊梁骨罵到死,也在所不惜。 李唯在旅行社摸爬打滾了五年,帶過的團不計其數,遇到的狀況也千奇百怪。所以當那只男士皮夾朝自己的臉飛過來時,她也只是怔楞了壹秒,硬生生忍住了怒氣。 皮夾啪得拍在她細嫩的肌膚上,火辣辣的疼,緊接著落到地上,幾張嶄新的百元人民幣散落出來。 錢包的主人,也就是施暴者,是個謝頂的中年男子,腆著啤酒肚,站在大巴過道上,戳著根手指罵著:“媽的臭婆娘,故意帶我們上快速路堵在這裏拖延時間,不就是搞得我們少看景點多撈錢嗎?老子給妳錢!” 此時,載著壹車乘客的旅遊大巴已經被堵在密密麻麻的車道上將近壹個小時。 六月天,人心本就浮躁,經歷漫長無果的等待後,難免按壓不住躥起火苗。情緒這種東西又極易傳染,壹個帶頭的挑事者將平靜的車廂攪得沸沸揚揚,怨言如沸水裏的氣泡此起彼伏。 “導遊,車到底什麽時候能走啊!” “我們花錢是來旅遊的,不是浪費時間啊!” ……… 司機下車查看前頭堵車情況去了,整個車廂鬧哄哄,李唯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胸口悶得不行,強行舉著小蜜蜂擴音器試圖安撫在座遊客:“請大家稍安勿躁,堵車屬不可抗力,未完成景點會依實退款,這點我們旅行社絕對保證。” 那男人不肯罷休,咄咄逼人,“誰知道是不是當面壹套背後壹套,”又喋喋不休:“女人幹事就是不靠譜,除了生孩子還能幹點啥……” 似乎觸到心裏那根弦,蹦的壹下斷了,她壹下將擴音器甩在座位上,剛想上前理論,卻在擡腳的同時,壹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扣住了那人肥都都的手肘。 男人暗影沈沈的眼色掃過來,“向她道歉。” “妳算哪根蔥啊,少他媽給老子多管閑事。” 他的手扔按著胖子,手背青筋暴起,看得出使了不小力,另壹只手不動聲色地晃了晃,是壹只黑色數碼相機,沈聲道:“不道歉也沒關系,我不介意民警介入。” 像是良心覺醒般,紛紛有人打抱著不平,導遊也不容易,道個歉這事就過去了。 男人瞄了他握相機的手壹眼,有幾分忌憚,便順著下了臺階,有幾分虛張聲勢地甩開他的手,口中硬邦邦蹦出壹聲“對不起”,狼狽俯身撿起自己的皮夾。 李唯回過神來,眼尾輕輕壹掃,對上那人看過來的目光,反應過來,微點了點頭,算是答謝。 司機回來了,說前方發生了特大交通事故,交警已經在處理,馬上就能走了。 又是節假日又是周末,西湖景區簡直要被擠爆了,人夾著人,壹不小心就會有遊客掉隊。李唯心力交瘁地好不容易帶著隊伍擠過斷橋、蘇堤,遊覽了幾個比較著名的景點,終於挨到了自由活動時間。交待完集合地點和註意事項,遊客們各奔東西。 李唯得空坐在樹蔭下,從包裏掏出手機,正打算給家裏回個電話,眼邊遞過來壹只創可貼。 順著修長的手臂看過去,跌進了壹雙桃花眼裏。 又是他。 季恒時順勢在她身旁坐下,指了指她的臉,“見血了。” 大概是被皮夾上的金屬裝飾刮的,她接過創可貼,“謝謝。” 可剝了包裝紙,又無從下手了,她看不見傷在哪。 男人顯然早已考慮到這壹點,壹言不發調出手機裏的照相功能,開了前置攝像頭,舉到她面前。 李唯在屏幕上看見了自己臉上細窄的壹道口子。傷口不大,絲毫不影響那沈魚落雁之貌。 她扯著創可貼兩頭覆上去,指間細碎的鉆折射著陽光,耀眼無比。 李唯對著屏幕笑了笑,再次道了聲謝。 男人收回手機,表情有些高深寧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