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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妖怪

    

第三章 妖怪



    想来傅辞修也在家里住了快一个礼拜了,陆知婉渐渐也习惯饭桌上多一个人。

    她这天放学,顾云湘约着她一同做功课,两个人便一道回来的。

    顾云湘是军政府行政院秘书长的长女,从小跟陆知婉一块儿长大的,两家关系不错。

    她挽着陆知婉,蹦蹦跳跳地往里走。两个人都爱时髦,在学校更换了校服才回的。

    陆知婉穿着一条用乔其纱缝了荷叶边的杏黄色印花锻旗袍,顾云湘则穿着深粉色的绸裙,两个人都招摇极了,也就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能穿杏黄、深粉而不显俗,反而透出新鲜、明艳的美。

    两个人贴着,顾云湘又在跟她说班上同学的八卦,她都没注意到傅辞修坐在客厅,正等着她。

    她正要拉着顾云湘往楼上走,顾云湘却不依了,在她耳边问她,“这是谁呀?”

    陆知婉止住步子,心中咯噔一下,她和顾云湘是临时约的一块儿做功课,忘了知会傅辞修一声了。

    傅辞修穿着老式的长衫,背部挺直,手里拿着一张报纸,皱着眉头在看着。他的骨相极好,侧脸比正脸还要惊艳。

    “我阿爸的客人。”陆知婉不喜欢这人,不想跟顾云湘多解释。

    顾云湘看了看陆知婉的反应,又打量了一下傅辞修的穿着,掂量着说:“打抽丰来的?”

    “不是,别乱讲。”陆知婉说话声音大了些,引着傅辞修看了过来。

    她又连忙说:“傅先生,我好朋友来了,今天不方便出去了呀。”

    “无妨,你忙你的,改天再出去。”傅辞修没有阖上书,看样子也不怎么想出去,陆知婉放下心,拉着顾云湘上楼。

    她上了几层台阶,傅辞修突然又叫她,“婉婉。”

    “怎么了?”她回头,本能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楼梯口,没有上来,抬头再看她。

    “没事。”他顿了顿,还是走回了客厅。

    “怪里怪气……”陆知婉嘟囔着,拉着顾云湘回房间去了。

    她刚刚锁上门,顾云湘书包一扔,就趴在她的床上了。还没等她说话,顾云湘便挤眉弄眼地说:“哎呀,哎呀,原来我打扰了陆小姐的约会啊,本来是要去哪里的?”

    陆知婉又急又臊,她也趴到床上捂顾云湘的嘴“你别乱讲,他家里生了什么事,现在他还借住在我家。我阿爸让我带他去寻一处铺子,租了好开店的。”

    “我可听人家叫你‘婉婉’呢!你一边爱着唐纪清,一边又和皮相好的穷亲戚不清不楚,可真是够罗曼蒂克主义的……”顾云湘故意闹她,“还是说我们婉婉的未婚夫要换人了?”

    “看我不撕烂你这小蹄子的嘴!”陆知婉佯怒,拿着枕头和顾云湘假模假式地扭打在一块儿。

    顾云湘留下来吃过晚饭才走的,两家平时走动就多,也没有多客气。等到顾云湘走了之后,陆知婉才想起来顾云湘跟她打趣的话。

    顾云湘都要误会,要是别人看见,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的。要是传到唐纪清耳朵里可怎么办?

    她越想越着急,索性直接去书房找陆敬康去了。

    她贸贸然闯进书房,没想到傅辞修也在这里,她心生怯意,可一想到唐纪清,她的勇气又都来了。

    “我一个女孩子家,本来就应该跟傅先生保持距离,怎么能天天出去逛大街,被别人看到传出去就不好了呀。”

    “胡闹!”本来陆敬康就不喜欢唐纪清,傅辞修又刚刚跟他说他父亲怎么惦念陆敬康。他正沉浸在悲痛之中,陆知婉这样一闹,他的火气便直接上来了。

    “是我太叨扰了,我自己去找就好了的,”傅辞修说道,他看书房气氛凝重,也不想再留在这里,“我先回房间了。”

    陆敬康没想到陆知婉竟然这样不懂事!

    傅辞修的离开和陆知婉对比起来让他更加恼火,他听见傅辞修关房门的声音了,才说,“去给辞修赔礼道歉。”

    “我不要!我又没做错什么!”陆知婉顶嘴道。

    “世道不太平,他爹妈都死在枪火下,要不是实在没有亲戚朋友接济了,辞修也不会一个人来上海,”陆敬康忍着火气跟女儿解释,“你不过是陪他走一走,选个新地址开店。”

    陆知婉蔫了,她本来和顾云湘一样,以为傅辞修不过是来上海谋出路的,没想到还有这一层事情在里面。

    “不知辞修晚上是不是想他爹娘了,都没有怎么动筷子,”陆敬康见女儿神色有变,心里头也宽慰许多,“你晚一些吩咐佣人做婉馄饨,亲自给他送去。”

    陆知婉闷着头答应了。

    过了两个钟头,陆知婉闷在房间里,迟迟不见露头,她实在不想去。

    若不是张妈过了喊了两回,说是要泡涨了,她也还能再拖下去的。

    陆知婉换了一件长到小腿的米白色睡裙,她端着木托盘,缓缓地上楼梯,傅辞修歇在客房,离着好长一段距离。从小到大家里的家务活没怎么搭过手,她能平稳上到二楼已是很不容易。

    她终于到他房门前,他却怎么敲门也不应。

    陆知婉象征性地拧门把手,没想到居然拧开了。

    “傅先生,我进来了哦……”她打着招呼,想着这人屋子里灯还亮着,该不是看书看睡着了吧?若是睡着了,这碗还冒着热气的馄饨她就自己吃了。

    她推开门,傅辞修穿着那件长衫,坐在书桌前看书,椅子下面……居然有五条长长的尾巴!

    那五条尾巴呈黄褐色,勾着椅角,尾尖还长有长长的深黑色的毛。

    陆知婉手里的托盘砸在地上,发出“哐啷”一声,碗跌落在托盘上,里面的馄饨全部都洒了出来。她也吓得跌坐在地上,她想跑,却使不上力气,全身发软,两条腿发抖。傅辞修听到响动回头看她,吓得她“啊”地尖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佣人们听见响动,连忙跑上二楼来。陆家两个哥哥晚上都没有歇在家中,陆敬康和阮翠容慢了一步,也很快赶到。

    “妖……妖怪!”陆知婉见母亲来了,紧紧抱住了母亲,闭紧眼睛,按照记忆指着傅辞修的方位说。

    “什么妖怪?”傅辞修走到房门外面,站在陆敬康身边。

    “他,他是妖怪!”陆知婉哆嗦着说。

    陆敬康回忆起前因,勃然大怒,“陆知婉,是我没把你教好,还是你被你姆妈宠坏了!你不想给辞修赔礼道歉也罢,怎么编这种话诬赖人家!”

    阮翠容看不过去,一边拍着陆知婉的后背安抚她,一边说:“大晚上的,女孩子家心里头怕,看错也是有的。你女儿是不是编瞎话诬赖别人的人,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凭空说她,是谁诬赖谁?”

    陆知婉见阿爸姆妈都不信她,更委屈了,她抱着姆妈大声哭起来。

    “好了好了哦,婉婉不哭了,你阿爸也真是的,火气怎么那么大。”阮翠容安慰她。

    “干站着干什么,还不把地板收拾了再送一碗上来!”陆敬康不愿跟阮翠容一般见识。

    佣人们赶忙上前手忙脚乱地用帕子揩,阮翠容也扶着陆知婉往她房间走,一边走一边小声安慰她。

    等陆知婉上到床上,才渐渐回过神来。她也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只是小心脏还是“砰砰”地跳得厉害。

    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到好几回傅辞修变成怪物,一口吞了她。她吓醒好几回,满身的汗也不敢去洗澡。

    而这一切,傅辞修是看在眼里的。他就坐在她的床边,为她擦汗,吻她的手背。

    他贪婪地凝视她微微抖动的睫毛,她稍稍张开的唇,她如白玉般的手臂,从被子里露出来圆润的脚趾。

    等到天亮,楼底下佣人有动静了,他才悄然离开。

    她什么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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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是繁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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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來傅辭修也在家裏住了快壹個禮拜了,陸知婉漸漸也習慣飯桌上多壹個人。

    她這天放學,顧雲湘約著她壹同做功課,兩個人便壹道回來的。

    顧雲湘是軍政府行政院秘書長的長女,從小跟陸知婉壹塊兒長大的,兩家關系不錯。

    她挽著陸知婉,蹦蹦跳跳地往裏走。兩個人都愛時髦,在學校更換了校服才回的。

    陸知婉穿著壹條用喬其紗縫了荷葉邊的杏黃色印花鍛旗袍,顧雲湘則穿著深粉色的綢裙,兩個人都招搖極了,也就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能穿杏黃、深粉而不顯俗,反而透出新鮮、明艷的美。

    兩個人貼著,顧雲湘又在跟她說班上同學的八卦,她都沒註意到傅辭修坐在客廳,正等著她。

    她正要拉著顧雲湘往樓上走,顧雲湘卻不依了,在她耳邊問她,“這是誰呀?”

    陸知婉止住步子,心中咯噔壹下,她和顧雲湘是臨時約的壹塊兒做功課,忘了知會傅辭修壹聲了。

    傅辭修穿著老式的長衫,背部挺直,手裏拿著壹張報紙,皺著眉頭在看著。他的骨相極好,側臉比正臉還要驚艷。

    “我阿爸的客人。”陸知婉不喜歡這人,不想跟顧雲湘多解釋。

    顧雲湘看了看陸知婉的反應,又打量了壹下傅辭修的穿著,掂量著說:“打抽豐來的?”

    “不是,別亂講。”陸知婉說話聲音大了些,引著傅辭修看了過來。

    她又連忙說:“傅先生,我好朋友來了,今天不方便出去了呀。”

    “無妨,妳忙妳的,改天再出去。”傅辭修沒有闔上書,看樣子也不怎麽想出去,陸知婉放下心,拉著顧雲湘上樓。

    她上了幾層臺階,傅辭修突然又叫她,“婉婉。”

    “怎麽了?”她回頭,本能地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他不知什麽時候站在樓梯口,沒有上來,擡頭再看她。

    “沒事。”他頓了頓,還是走回了客廳。

    “怪裏怪氣……”陸知婉嘟囔著,拉著顧雲湘回房間去了。

    她剛剛鎖上門,顧雲湘書包壹扔,就趴在她的床上了。還沒等她說話,顧雲湘便擠眉弄眼地說:“哎呀,哎呀,原來我打擾了陸小姐的約會啊,本來是要去哪裏的?”

    陸知婉又急又臊,她也趴到床上捂顧雲湘的嘴“妳別亂講,他家裏生了什麽事,現在他還借住在我家。我阿爸讓我帶他去尋壹處鋪子,租了好開店的。”

    “我可聽人家叫妳‘婉婉’呢!妳壹邊愛著唐紀清,壹邊又和皮相好的窮親戚不清不楚,可真是夠羅曼蒂克主義的……”顧雲湘故意鬧她,“還是說我們婉婉的未婚夫要換人了?”

    “看我不撕爛妳這小蹄子的嘴!”陸知婉佯怒,拿著枕頭和顧雲湘假模假式地扭打在壹塊兒。

    顧雲湘留下來吃過晚飯才走的,兩家平時走動就多,也沒有多客氣。等到顧雲湘走了之後,陸知婉才想起來顧雲湘跟她打趣的話。

    顧雲湘都要誤會,要是別人看見,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的。要是傳到唐紀清耳朵裏可怎麽辦?

    她越想越著急,索性直接去書房找陸敬康去了。

    她貿貿然闖進書房,沒想到傅辭修也在這裏,她心生怯意,可壹想到唐紀清,她的勇氣又都來了。

    “我壹個女孩子家,本來就應該跟傅先生保持距離,怎麽能天天出去逛大街,被別人看到傳出去就不好了呀。”

    “胡鬧!”本來陸敬康就不喜歡唐紀清,傅辭修又剛剛跟他說他父親怎麽惦念陸敬康。他正沈浸在悲痛之中,陸知婉這樣壹鬧,他的火氣便直接上來了。

    “是我太叨擾了,我自己去找就好了的,”傅辭修說道,他看書房氣氛凝重,也不想再留在這裏,“我先回房間了。”

    陸敬康沒想到陸知婉竟然這樣不懂事!

    傅辭修的離開和陸知婉對比起來讓他更加惱火,他聽見傅辭修關房門的聲音了,才說,“去給辭修賠禮道歉。”

    “我不要!我又沒做錯什麽!”陸知婉頂嘴道。

    “世道不太平,他爹媽都死在槍火下,要不是實在沒有親戚朋友接濟了,辭修也不會壹個人來上海,”陸敬康忍著火氣跟女兒解釋,“妳不過是陪他走壹走,選個新地址開店。”

    陸知婉蔫了,她本來和顧雲湘壹樣,以為傅辭修不過是來上海謀出路的,沒想到還有這壹層事情在裏面。

    “不知辭修晚上是不是想他爹娘了,都沒有怎麽動筷子,”陸敬康見女兒神色有變,心裏頭也寬慰許多,“妳晚壹些吩咐傭人做婉餛飩,親自給他送去。”

    陸知婉悶著頭答應了。

    過了兩個鐘頭,陸知婉悶在房間裏,遲遲不見露頭,她實在不想去。

    若不是張媽過了喊了兩回,說是要泡漲了,她也還能再拖下去的。

    陸知婉換了壹件長到小腿的米白色睡裙,她端著木托盤,緩緩地上樓梯,傅辭修歇在客房,離著好長壹段距離。從小到大家裏的家務活沒怎麽搭過手,她能平穩上到二樓已是很不容易。

    她終於到他房門前,他卻怎麽敲門也不應。

    陸知婉象征性地擰門把手,沒想到居然擰開了。

    “傅先生,我進來了哦……”她打著招呼,想著這人屋子裏燈還亮著,該不是看書看睡著了吧?若是睡著了,這碗還冒著熱氣的餛飩她就自己吃了。

    她推開門,傅辭修穿著那件長衫,坐在書桌前看書,椅子下面……居然有五條長長的尾巴!

    那五條尾巴呈黃褐色,勾著椅角,尾尖還長有長長的深黑色的毛。

    陸知婉手裏的托盤砸在地上,發出“哐啷”壹聲,碗跌落在托盤上,裏面的餛飩全部都灑了出來。她也嚇得跌坐在地上,她想跑,卻使不上力氣,全身發軟,兩條腿發抖。傅辭修聽到響動回頭看她,嚇得她“啊”地尖叫壹聲,捂住了眼睛。

    傭人們聽見響動,連忙跑上二樓來。陸家兩個哥哥晚上都沒有歇在家中,陸敬康和阮翠容慢了壹步,也很快趕到。

    “妖……妖怪!”陸知婉見母親來了,緊緊抱住了母親,閉緊眼睛,按照記憶指著傅辭修的方位說。

    “什麽妖怪?”傅辭修走到房門外面,站在陸敬康身邊。

    “他,他是妖怪!”陸知婉哆嗦著說。

    陸敬康回憶起前因,勃然大怒,“陸知婉,是我沒把妳教好,還是妳被妳姆媽寵壞了!妳不想給辭修賠禮道歉也罷,怎麽編這種話誣賴人家!”

    阮翠容看不過去,壹邊拍著陸知婉的後背安撫她,壹邊說:“大晚上的,女孩子家心裏頭怕,看錯也是有的。妳女兒是不是編瞎話誣賴別人的人,妳自己心裏清楚。妳憑空說她,是誰誣賴誰?”

    陸知婉見阿爸姆媽都不信她,更委屈了,她抱著姆媽大聲哭起來。

    “好了好了哦,婉婉不哭了,妳阿爸也真是的,火氣怎麽那麽大。”阮翠容安慰她。

    “幹站著幹什麽,還不把地板收拾了再送壹碗上來!”陸敬康不願跟阮翠容壹般見識。

    傭人們趕忙上前手忙腳亂地用帕子揩,阮翠容也扶著陸知婉往她房間走,壹邊走壹邊小聲安慰她。

    等陸知婉上到床上,才漸漸回過神來。她也覺得是自己看錯了,只是小心臟還是“砰砰”地跳得厲害。

    她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夢到好幾回傅辭修變成怪物,壹口吞了她。她嚇醒好幾回,滿身的汗也不敢去洗澡。

    而這壹切,傅辭修是看在眼裏的。他就坐在她的床邊,為她擦汗,吻她的手背。

    他貪婪地凝視她微微抖動的睫毛,她稍稍張開的唇,她如白玉般的手臂,從被子裏露出來圓潤的腳趾。

    等到天亮,樓底下傭人有動靜了,他才悄然離開。

    她什麽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