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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却笑不出了。忘忧阁上堂堂皇皇端坐着周鸣鹤和他一众朋党,正清歌佐酒,谈笑风生。庄致致轻轻啐一口,我也登时没了兴致,她道:“我们随便绕一圈罢,虽说我瞧见周鸣鹤就恨不能绕道走,但总不能露了怯,叫他以为我是怕了。”这话颇合我意,我点了点头。 庄致致装作没见到周鸣鹤,也恍如听不见高阁上丝竹之声,昂首挺胸走进北花园溜达起来。虽有周鸣鹤败兴,然这座北花园里的山茶委实开得好,就枝团簇成一片花海,在冰天雪地里娇艳如少女的腮红。正走着,忽有一直羽箭横飞而来,擦着庄致致的鼻子,射入雪地里了。庄致致身子一僵,向羽箭来处望去,周鸣鹤在忘忧阁上着宽袍遥遥向她祝酒,她冷淡地点点头。 我被这支箭惊出了一身冷汗,庄致致轻声道:“放心,他不会杀我的,我还有点儿用处。”我张了张嘴,竟不知如何作答。又绕了几圈,进到花园深处,遥听到微弱的呼救声,我一悚,脱口而出道:“是环翠!”庄致致眉头轻蹙,绕过曲折的花廊,循声而去。 “救命!救命!”环翠声音愈发清晰。 再一绕,便见到周鸣鹤座下那只臃肿的哈巴狗正将环翠摁倒在地,扇她耳光。环翠衣衫已经乱了,发髻松松垮垮地坠下来。“聂将军,饶命啊……”她微弱地挣扎着。那哈巴狗犹不解气,顺手扇了她两耳光,道:“贱人,周将军已经将你给了我,你还多嘴多舌说什么!”环翠痛苦道:“奴婢是雪宫侍女,无论如何,不能背着公主……” 哈巴狗嗤笑道:“公主?春白公主?她现在还有什么本事?庄致非怯懦无能,庄致致一介女流,现在除了在我们将军身下承欢,还能起什么风浪?” 庄致致轻轻咳了一声。 哈巴狗一惊,回头一望,有些茫然无措地松开了环翠。庄致致淡淡道:“聂将军,你身下伏的是本宫的侍女;本宫再不济,承的也是你周将军的欢,你掂量清楚了。” 哈巴狗不甘不愿地拎起环翠,将她狠狠甩过来。我搂了环翠,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哈巴狗轻蔑看过来道:“个小娘们儿,还装什么节烈!”我气得浑身发抖,眼泪都快淌出来了;但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引祸。庄致致慢条斯理道:“聂将军辛苦了。倘若当真瞧上了我这侍女,你回头到雪宫里来下聘,我自然将她许给你。”哈巴狗向她脚下吐一口唾沫,口里呸一声“晦气”,扬长而去。 环翠瑟瑟地伏地跪拜,哭道:“公主大恩大德,奴婢、奴婢这条性命本就是公主的,如今更是无以为报。” 庄致致笑道:“既然你性命本就是我的,那我救你也是理所应当。” 环翠颤抖道:“我们整座大梁城,所有民众的心都是世子与公主的……” 庄致致怔在原地,环翠颤颤巍巍说完:“公主你来救我们,我们心里太高兴了。” 我知道庄致致在想什么,生怕她说出来,将环翠那点微薄的求生欲掐灭,遂打岔道:“我们回雪宫吧。”庄致致喃喃道:“回雪宫吧。”我搀着环翠,庄致致穿得华贵轻软,却像披着铠甲的战士一般高傲地扬着头颅,走在我们前面。 途径忘忧阁,她顿了顿,向高阁上望去。哈巴狗已经坐到了周鸣鹤座下,若无其事地抱着歌姬饮酒;周鸣鹤手里把玩着弓箭,若有所思地向下望。庄致致天鹅般抬起下巴,庄重地冲他点点头;周鸣鹤玩味地笑一笑,举起了弓箭。 庄致致见他瞄准自己,并无惧意,掉头往雪宫走。我自然紧随其后,汗水却慢慢打湿了后背,生怕周鸣鹤一箭飞来,庄致致一命呜呼。 羽箭破空声卷着猎猎寒风,流星般赶来。 环翠只来得及一声闷哼,羽箭便射穿了她的咽喉。先是非常淡的血色溢出来,然后鲜血如泉水般涌出,她喉咙里发出一点点咕哝声,手指轻轻卷起庄致致的衣袖。 她向前扑倒,庄致致下意识地搂住她;咽喉涌出的鲜血浸湿了庄致致的衣袖,顺着她苍白修长的指尖一滴一滴落到雪地里,开出一朵朵小小的梅花。庄致致慢慢地跪下来,温柔地捧着环翠的脸颊,她苍白的嘴唇里片刻前还在说:“公主你来救我们了。” ☆、【章五 致致】17 环翠的身后事办得很仓促,可慈月说这算好的了,周鸣鹤掌权以来大梁宫死了多少宫人,全是用草席卷了扔到乱葬岗里去。环翠至少还有一方薄棺,有一小块地供她埋骨。庄致致亲手摘下环翠喉咙里那支箭,那时候环翠的身体里的血已经快流光了,羽箭射出一个空洞洞的血窟窿,周围一圈在寒风中凝固的血脂。又从袖间掏出丝帕来,精致地系在她脖子上,遮住血窟窿,于是环翠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着,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像是睡着了。 “慈月,你把后面的事去办了,叫她好些走。”庄致致吩咐了慈月,便转身进了房间,将自己锁在里头。 雪宫里的小丫头们都来帮慈月的忙。我骤然发觉,并非只我一人认为环翠好,所有人都晓得环翠好。她们有时候因为环翠脾气软,小小地欺负她,但都晓得她好。人人手里折了一束花,工工整整摆在环翠的坟头。也不知是谁先哭,总之后来哭作了一团;慈月瞪着通红的眼睛说:“哭什么哭?都不许哭!”她眼睁睁看着抬棺人将那方棺材抬进挖好的土坑里,硬撑着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何必呢,我想。分明同环翠最要好的是慈月,她偏偏不哭。 回到雪宫后一片寂静,我们围坐在烧着小火炉的屋子里一声不吭。慈月忽站起来,向里间去见庄致致。庄致致锁着门不肯开,慈月疯了似的敲,我去拉她,她猛地将我推到一边,嘴里嘶吼道:“公主,你连见奴婢一面都不敢吗?”庄致致打开门,冷静道:“你累了,下去休息,明天不用当值了。”慈月冷笑道:“奴婢哪里敢承公主的情。”庄致致淡淡道;“恐怕你是累糊涂了。”慈月咬牙说:“谁糊涂了?糊涂的是你!” 我不明白慈月骤然间发的什么疯,致致比我聪明,可我打量着她也不懂。只见她皱了皱眉,轻声道:“本宫瞧着你一向是清白的,倒是料错了。你是个什么身份,敢在本宫跟前撒泼?把她叉出去,移送内务府。”我想要劝,庄致致却没给我机会,嘭地关了门,又将自己给锁上了。 慈月披头散发地被压走,离开雪宫前她轻轻摸了摸我的脸,泪水慢慢地淌下来。她说:“我没疯,你会懂的。”她将前不久打的络子别在我腰带上,被卫兵的刺刀顶着,状若疯癫地走出了雪宫。 我后来的确懂了,她真的没疯,她脑子里清醒着,只是有了决意,不愿回头。我不知道她怎么离开了内务府,也不知道她如何混到了周鸣鹤身边。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