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肉屋 - 耽美小说 - 山色有无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我送着他好生上车,他家的马车在国公府门口兜着掉过头去,便哒哒地慢慢走了,转瞬混进旁边儿的大街上,和着各色来往行人车马和街角的昏灯,好似在大江大浪里头沉浮翻腾的船。

    我这菩萨的一身软泥,看着看着还觉出份险,想来真是喝多了。

    偏偏倒倒踩进国公府门的槛儿,我不禁一回回地心想,人要真能自由自在的多好,没这么多烦心事儿。

    最好的,不过就像大溪落寇那扉页子上写的一样:“隐迹风尘许多年,身穿一件杏黄衫。一生爱管不平事,宝刀光射斗牛寒。”

    【佰壹】

    跨进家里,只有大哥的南跨院儿亮着灯,听见里头似乎在吵嚷,我自然懒得去招呼。二哥想来还在部院,我爹也没回来,安全。

    我迷瞪着眼睛,乐颠颠儿摸回院里睡觉,在梦里终于劈头盖脸将皇上一顿臭骂,然后骑了枣红黑鬃的高头大马横挎把弯月宝刀,大喝三声“狗屁太子妃”,英武非凡地把皇上拽上了马就飞奔走了,全京城的小辈儿夹道儿鼓掌叫好。

    一路风尘仆仆才将将要奔出京城南门呢,没成想却突然听见身后追兵中传来徐顺儿一声大叫。

    “爷!醒醒!爷!”

    吓得小爷我扑爬摔下马来,宝刀落了马奔了皇上也没了,囫囵从床上一个打挺坐起来,入目又是沉沉卧房里头满室的金玉花瓶子石头玉器根雕,一个徐顺儿在当中晃着,一脸的焦急。

    我看着他,头疼欲裂地骂:“你嚷嚷个屁!爷睡觉呢!”

    徐顺儿一跺脚就把我从床上往外扯:“哎哟我的爷,快醒醒!宫里出事儿了,来了公公接你去东宫呢!”

    第37章 山色有无

    【佰贰】

    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我只当自己吃了锅儿喝了酒蒙头大睡一觉或许翌日由我爹一顿打,便浑身毛病都能周正了,要回东宫也就是同皇上吵一架的事儿,再怎样就再说吧。

    皇上学念的是好,可没用,真斗上嘴了他从来斗不赢我。

    徐顺儿给我兜头罩上衣服拴上腰带环佩,我瞥眼儿外头天还黑着,不知是三更还是五更,便实在冒火:“爷这不才出来么,东宫能怎的?”

    “那公公不肯讲,只说有急事儿。”徐顺儿扶着我踉跄出了小院儿,院外国公府里一些下人醒了,披着衣裳出来看顾,立在廊子上举了烛灯看我就问三公子怎么了。

    我哪儿知道怎么了,跌跌绊绊终于穿了廊子到了大门上,皇上身边儿伺候的那小太监果真领了俩东宫常见的侍卫等在那儿。

    大梦给他们搅和了我也不耐烦,问他们这大半夜的是什么事儿。

    小太监多半想着我同皇上那事儿也不能真说出来,便涨红着脸,讳莫如深瞥了眼我身后跟着的徐顺儿和门房,赶紧埋头一指外头的马车:“……清爷,太——太子爷回了,就——宫里没瞧见您,让咱们来请——请您,赶紧入宫去见见,有……有话说。”

    呵,原来是主子爷行猎回了见我被气走,紧赶着让人来接我回去叙话儿的。

    可听见这个我更来气了——他这时候能想起我稹清,他早干嘛去了?自个儿要娶媳妇儿了就当我是团屁,现下见我不在了又巴巴儿地遣人来叫我回去,这京城里头就算养个外院儿都不带这么埋汰人的,他还是当朝太子爷呢!我好端端国公府的小公子又不真是他养的一条狗!

    狗脖子上还给拴牌儿,我这他娘的连狗都不如。

    “有什么话不能明天儿说?”我吊着眉头阴阳怪气,“太子爷不该忙着多看看选妃么,深更半夜地同我这侍读磕什么?我家里都睡下了,这不折腾人么。”

    徐顺儿急急在后头拉我一把:“爷,可顾着礼数罢!”

    礼什么数,徐顺儿他懂个棒槌!我扯回袖子根本不理他,正待继续多讽两句儿撒撒气,这时大哥却恰好披了大氅走出来了,一脸惺忪地问怎么了。

    再讽下去我家里就得知道府上出了我这个分桃儿断袖的,我只好悻悻收了气焰,扯好了袍子别过大哥,心不甘情不愿地同小太监上了车。

    此时抬头低眉间一寻思,却又道自己是三日都不曾见过皇上,也不知他这回去都猎着了什么,有没有什么趣事儿,想来心里好似有一块儿搔挠得痒,只恨这马车没生出对儿翅来好径直飞到他面前去看看,适才那大大方方撒泼的架势也就不大摆得住了,见着小太监和侍卫都一道坐上来,马车也踱踱起行,我忍不住就道:“那什么……爷他没睡呢?都这时候了,还,还有什么话说……”

    我这好好儿的一句废话,说出口却叫那小太监瞪红了眼睛,下瞬,他豆大的泪珠子突然嗒嗒落下来。

    我傻眼儿了:“你好好儿的哭什么啊?”

    小太监拾着袖子一揩脸,突然瘪嘴抽泣:“清爷,其实……其实是太子爷他行猎出事儿了……”

    我闻言登时后脖颈都凉透了半截儿,下刻抬手就揪上了小太监脖领:“别胡说!”

    “没胡说!”小太监逮着我揪住他的手腕子,哭得吭哧打颤:“清——清爷,东宫里头的规矩您知道,我哪儿敢胡说……太子爷同几位爷去行猎,遇——遇上了没猫冬的熊瞎子……皇,皇六爷折了腿,亲卫死了一个,太子爷去救六爷,结果被那——那畜生扑了,后肩戳在枯木上头……原是不该动的,然这回带去的人手药材都少,爷便令下回了宫……哪知眼下太医都在,但就是止不住内血……他们说,说爷那情状,是不大好了……爷听了,说那得见见清爷,这才叫我们来请您的……”

    我只觉背上一股极冰的血往后脑一灌,满眼顿时一阵青黑,马车阵阵摇晃带得我酒后发胀的脑子愈发晕眩,胸中忽而压抑欲吐。

    方才吃锅我还同沈山山笑话说往后时日还长,同皇上的事儿要等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

    哪知这青天白日祸不单行,竟根本不容我等什么来日方长。

    怎么会?

    怎么就会这样?

    ——他不过是去行个猎,何至于受个伤就能不好了?

    行猎他每年都去,野兔狐狸猎得从不少,猎了鹿便带回宫里炙了吃肉。御膳房会送了琼浆酒来,宫人就在东宫后院儿薄雪洒满的地上架了铜板儿和柴火,生火上了肉,我怕冷,便总就着炉子柴火暖手,他拉我都拉不住,就数落我烧着手就知道疼了。

    我从不听,只坐在旁边儿看他一手抄着绒袖一手用长竹筷子拨动板子上的肉片儿,笑他怪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