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完结篇（10）

    “你们看见了没！看见了没！”法师裹紧身上的备用法袍，大喘气儿一阵后突然开始嚷嚷。

    “我艹那个大天使的脸！跟诗人一！模！一！样！”

    是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没见识。

    暗精灵晃了晃, 坚强地稳住, 掏出心爱的诗集，翻看多年来他记录下的远古传说和秘辛。

    “我全明白了。”他沉声道。

    作为眷属精灵族的一员被解放真身的大天使正面shock到的精灵王子其实承担着同伴们浑身不知的心灵震慑，这时一起看向布昂莱特，急求解密。

    布昂莱特对大天使自始至终诡异而强烈的熟悉感。

    再联想光精灵对自己始终礼遇有加, 除了王子他祖母没有光精灵敢与他对视的情况, 便能得出猜想。

    “以前也有过这种例子, 天使分出一部分灵魂，在人间制造分、身。”暗精灵深呼一口气, 苦笑起来, 虽然很不想承认，很不甘心, 但这是最大的可能。

    “我应该就是刚刚那一位的分、身，啊，大概还只是八十分之一的灵魂碎片吧。”

    他声音有些苦闷。这样一来，己身的很多谜团都迎刃而解。

    但真相一点也不亲和，自由和存在价值是他毕生所求，现在得知自己是某人的附庸, 性命和意志很可能皆在他人掌握，就算那个“他人”表现得很友善，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半龙和精灵安慰性地拍拍，投来的眼神有新奇、好奇、惊讶、疑惑, 但总的来说，半龙粗枝大叶，精灵天性随和，待他的态度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这让沮丧的布昂莱特感到安慰。

    他有独立的人格与许多的好朋友。分、身又如何，他就是他，绝不会做任何人的提线木偶。

    “话说，难道我们队其他人也……？”半龙转念一想，悚然一惊。

    “不，你们应该不是。”布昂莱特认识不少先代勇者，思索推敲一番否定了这个说法，如果所有勇者都是某个大天使的分、身，这么多代神殿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找不到。

    精灵若有所思：“不过队长大人和圣子阁下……”

    羽毛和水晶。

    如果从失散的五名队友里挑出最特别的两个，那就是小圣子和队长大人。

    ——生来洁净的光之躯，绝好的降灵容器。

    这个描述只可能是圣子。那么羽毛就是队长大人。如果那个大天使没瞎扯，圣骑士队长也不是普通人类，而是天使羽毛凝聚而成的某种“化身”或“圣物”。

    队长自己清楚吗？大约不，暗精灵对他和队长的交情十分自信，不可能队长自己知道不告诉他的。

    神殿知道吗？说不定也不，圣骑士是正儿八经从世代侍神的格林希尔家族中诞下的血脉，有谱系有亲朋。

    布昂莱特自己之前也只是暗自嘀咕队长强过往届勇者太多了，同神殿一样当成了神眷。

    那么问题就来了，教会供奉的五位神下大天使皆是有名有姓有雕像，尊称都是圣xx，圣典里可没有在哪一位的尊号后加殿下二字，也没听说过有谁和光精灵关系特别好。那么这位“殿下”是谁呢？

    化身成光精灵，本身就有特殊含义。

    在流传下来的传说中，神造人类、精灵与龙，五大天使造另外五族，大天使不会随意化身成同事的眷属。

    那位“殿下”却说精灵受他庇护，难道他是创世神啊？

    半龙和精灵交换一个眼神，他朝星落之城的方向努努嘴巴。

    布昂莱特否认了这个推测。

    “不，他不会是那位坠落在纳米纳亚斯的星辰陛下，我曾远远见过魔界主君一次，即使堕天前后在他身上发生过巨变，他们也绝不是一个存在。”布昂莱特冷静道。

    那是谁？

    这就意味着一个力量强大、高贵无比的六翼大天使在圣典中、主位面的传说中没有留下一点点痕迹，很不科学。

    可能在大天使尚且没有经历的未来，他犯了比堕天更严重的过错，才被如此惩罚。

    那么在布昂莱特的时代里他也许被关在某个地方——最有可能就是深渊，然后暗暗蛰伏着，又不甘寂寞地制造了布昂莱特这个□□为他打探外界情报，只待时机成熟就要夺取他的身体为所欲为。

    …………不！！！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吟游诗人兼革、命家布昂莱特是人民的朋友！是正义的伙伴！

    暗精灵诗人很快脑补了一个宁死不屈悲壮自爆牺牲的冒险故事，被自己感动得死去活来，当即决定写好剧本配好曲了得送到相熟的主位面剧院去演出，让主位面居民传唱自己的伟大事迹。当然前提是他还能有命回去。

    大天使所透露的其它值得注意的信息中，有一个三人默契地没有说出口却又超在意的，所谓“嘉兰的羽毛”。

    这个昵称，让人能够很轻易地联想到统领深渊的魔王。

    他的传说在主位面家喻户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贵天使长率守卫圣地和圣树的天使军出走深渊，一朝堕落成魔。

    对待他们那种层次的存在，绝不能有意识地将名字说出口，即使只是一半音节，也会被原身远远感应到。

    因此三人眼神交流一番，还是决定先找到人再仔细八……研究。

    布昂莱特想起曾分别附身在圣骑士和小圣子身上的两个存在，与多年游历中搜集到的传说和秘辛两厢验证，只想说贵圈恩怨情仇让人看不懂，似乎还缺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一环让故事变得完整。

    他们出发找寻伙伴的踪迹。

    不应存在的星光执着地照亮前路，时间已经浪费不少，深渊又过于广阔，飞行术的速度不够。

    跃跃欲试的半龙……龙法师咧开一口白牙，豪放地扒了自己的法袍。

    六翼卷起风暴，大天使带着他的副官将速度逼到极致，流星一般穿过大半个深渊，来到星落之城对面的赤色岩原上。

    此时的纳米纳亚斯还未被建成后世的巍峨高城，值得一顾的只有一座暗色的城堡，其它低矮简陋的建筑依附城堡而见，能见到密密麻麻的魔物在其中涌动。

    他掠过城堡时悄无声息，那一瞬间却仿佛有无数双渴望的眼睛默默盯着他，忍耐着，又重新投向更远的远方。他是他们期待的。但真正期待的对象还未来到，这一点双方都心知肚明。

    远方的平原上遥遥地矗立起一座纯白阵地，无数高度不一的石柱拔地而起，支撑着大小不一的平台，再于平台上建起空旷简单、遮挡日影月影照射的白色石屋，恰似一个个高悬于空的鸟巢。

    其建筑风格简洁大方，所用石材外壁皆白，与深渊暗沉的色调格格不入，可称刺目，显然不出产自深渊。

    这就是天使们的临时居所了。

    他赶到时，这座新建的城池已初具雏形，还有不少天使搬运着建筑材料四处敲敲打打，建设速度展现着强大的行动力和执行力。

    大天使看见一名拿着图纸的矮个子六翼天使，他有些火焰般金红相间的发色，腰间挂着锤子，身形、脸蛋都残余着少年的稚气，衣着打扮偏干净利落，与身前那名长袍纹饰的青年形成鲜明对此。

    他按青年的指示对建设中的天使下达指令，忽然若有所感，和金发青年一同抬头看向天空，然后惊喜地跳起来，对着天空中的大天使兴奋招手。

    青年暗暗瞪了他一眼，冷淡地撩起眼皮注视着他收起翅膀落在他们面前。

    所有的天使在这一刻都停下了动作，动作出奇一致地随少年天使一块躬身低头表示尊敬。

    除了金发青年。

    他微皱眉头，不满道：“布昂莱特，太慢了。”

    宁姓游魂圣地元帅神之剑创世大天使布昂莱特殿下刚刚才偶遇万年后也使用这个名字的自己，乍一被这么叫名字还有点心情微妙。

    他微抬手，示意他人不必多礼，才懒洋洋地掀开面具一角，露出半个俊朗不凡的下巴，就算是行礼致意了。

    他不怎么正经道：“我一收到消息就往回赶，天使长殿下，您真的很严格了。”

    有着日月之颜、星辰之慧的天使长嘉兰诺德微抿了唇，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不止他不满，不少天使也暗中嘀咕：圣地生变，七名大天使及其眷族都被分散抛入异界之中，唯有这位布昂莱特殿下没有第一时间赶回与同胞汇合，悠哉悠哉地带着眷族在外玩耍。

    眼见气氛僵硬，少年——火之大天使赶忙哈哈打着圆场，委婉提醒两位殿下有事忙事，别堵在大门口妨碍工程进度，又拉走侍立在侧的萨米尔，要与这位圣地军的副长讨论建设防御工事的问题。

    天使长却不怎么领情，反而又瞪他一眼，酷酷地对布昂莱特扔了句“跟我来”，率先飞了起来。

    火之大天使被瞪得莫名其妙，众目睽睽之下没法做出什么不敬的表情，只好暗地吐槽上司别扭成性，心不在焉守在石台上不走，好不容易等到人了又不肯好好说话。

    天使们停滞的工程活动重新开始，偶尔按捺不住交换几个八卦眼色——传言两位殿下关系渐僵，可能不是空穴来风。

    宁逾明慢悠悠地缀在嘉兰诺德羽后，速度越来越慢，和前面这人的距离却神奇地没变。

    他们落在最高的平台上，只有房顶和墙的建筑物单调简朴，人迹罕至。一路无言的大天使长不肯回头，默默向其中走去，背影散发着“快来哄我”的气息。

    宁逾明嘴角勾了勾，顿住脚步直接飞扑，挂在嘉兰诺德的肩膀上，压住他华美的翅膀，脑袋凑过去吊儿郎当地问：“天使长阁下，还生气呢？脾气怎么这么大呀。”

    事情发生之前，他们惯例因为某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正在争吵中。

    真的很小一件破事——圣地军的元帅阁下热爱披皮在眷族中玩耍，常常被其他天使认出后引来不满的微辞。

    毕竟，同兢兢业业处理公务几乎从不休假的嘉兰诺德殿下比，布昂莱特殿下未免有些懒散了。

    就算没有战事，操练军队也可以交给手下副官，可仰慕殿下的圣地居民那么多，他为什么非得同生命短暂的渺小眷族混在一起呢？

    天使长对此也有意见。

    不，他无意指责布昂莱特，他一向最为厌恶圣地天使中暗暗流传的那些不敬言辞。

    不够谦逊自律？

    德不称位，恃宠而骄？

    这种想法才是何等僭越失礼！

    这个世界为神所有，本来就应该对神最宠爱的存在予取予求。况且他已经守卫圣地万年以上，并不亏欠任何人。

    竟敢对与神共享荣光的创世大天使语出不敬，这才是神明都会认可的悖神之举。

    但是，纵然抱着这样的想法，他还是与布昂莱特争吵了。

    嘉兰诺德认可他游戏人间的权利，却无法理解这其中的乐趣怎比得上待在纯洁清净的圣地聆听神音。

    在天使长不可能承认的内心深处，也时不时涌出对常常找不到人影的兄长愤愤不平的委屈质问——难道你喜爱与凡尘的渺小存在待在一起胜过与你的兄弟相处吗？

    被扔进深渊之后，嘉兰诺德第一时间召集感应范围内所有的天使，其它五大天使都在，他们的眷族似乎也被牵扯进这个空间中，还有就是各人手下供职的一部分普通天使。

    圣地军来了大半，布昂莱特打发他们接受天使长的传召，自个儿却跑去看顾被扔得很远的眷族。

    嘉兰诺德真的生气了。就算布昂是无往不胜的神之剑，可此地如此诡异，光明之力被黑暗的气息抑止，他们与神的联系又一直似有若无，直到方才时空变动，联系才被彻底切断。这样力量受限的情况下，万一有个万一怎么办？

    为了区区精灵族……

    宁逾明见这人眉头一皱要开口说教就头大，

    连忙“哎哎呀呀”地假装全力飞回来好累身体被掏空，再被啰嗦两句一定会当场昏厥。

    天使长冷硬的侧脸在“嘉兰～～～～”拖长的尾音中只坚持了几息就迅速崩塌，明知这赖皮九成九在装可怜，但又忍耐不住担心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他把人从背上撕下来，拉到正面。接下来应当使用神术进行检查和充能的，天使长顿了一下，忽然飞快地出手掀起宁逾明的面具，用自己的唇碰了碰他的。

    一触即离，轻若飞羽。精纯的光明能量通过亲密的吐息交换在两人间共鸣、流转、壮大。

    宁逾明只来得及事后崩溃地抽手往后蹦出去，像一只受惊的大兔子，“你你你……”半天挤出一句虚弱的“你做什么！”

    嘉兰诺德反而是更疑惑的一方，他用理所应当、清清白白的态度道：“补充能量，这样最快。”

    的确，也有这样补魔的做法。不过圣军元帅天赋异禀，多少年来战场上从没陷入能量匮乏的紧急境地中，也没有哪个下属胆敢不经允许随便触碰他。

    他捂住面具，会比较有安全感，然后跳脚道：“以后不许用这种办法，好轻浮的！而且天使长阁下，我可是直男！特别不搞骨科！”

    又在说这种别人听不懂的话了。

    嘉兰诺德没想过有朝一日能从这家伙嘴里听到他批评别人“轻浮”，认认真真道：“布昂，不要叫我天使长，也不要叫我阁下。”

    嘉兰诺德不喜欢被布昂莱特尊称。圣地天使默认嘉兰诺德在所有天使中的领袖地位，布昂莱特也有意在各种场合加强这种印象，再桀骜散漫，也会耐下性子听他要求。

    但嘉兰诺德不喜欢。他们是并行并立的唯二创世天使，本来就不该分出什么上下。

    “我的晨星，”宁逾明当然知道嘉兰诺德怎么想的，但，圣地只需要一位天使长就够了。

    他懒得重复不会有结果的争辩，却也触动于嘉兰的心意。

    他用一贯轻佻的方式换了个更亲密的昵称，轻巧带过话题：“不要在意这种小事。你要理解，这只是一点点小情趣。”玩笑的语气，却很温柔。

    “……我还是看不出这其中趣味何在，‘布昂莱特殿下’。”

    “你这样板着脸冷冰冰地叫我，别说别人，我都快误会你要把我扫地出门……”

    “……不许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