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在了血与蜜里
莉莉凑在烤箱前看着里面已经变成金黄色的酥皮向艾德琳询问道：“艾德琳女士，请问这样是好了吗？” 艾德琳走了过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沾了淀粉的手，“我想是的。” “希望加百列会喜欢我的创新。我担心苹果对他来说太酸了，在派上撒点巧克力碎也许能中和一下。”莉莉看着艾德琳从烤箱里端出的苹果派叹了口气。 “伯爵大人会喜欢的。”艾德琳不明白莉莉在紧张什么，在她看来，哪怕莉莉端出去的是一盘焦炭，伯爵大人咽下去的时候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这时有人按响了门铃，艾德琳连忙解下围裙前去开门，留下莉莉一人在厨房。也许是被上门推销的人给缠住了，她迟迟没有回来。 莉莉盯着手中掺入了安眠药剂的雪利酒酒瓶发呆，她没见过加百列喝酒，如果她突然递给他，他会喝吗？ “莉莉小姐。”艾德琳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连忙将酒瓶放回原处，弄出了点儿动静。 “您可以回房间休息了，伯爵大人特意吩咐过您不能太过操劳。”艾德琳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莉莉摇了摇头，“可是还有那么多点心需要做…我现在并不累。” “这可不行，您还是快回去吧。”艾德琳重新系上了围裙，背对着莉莉投入了新一轮的烹饪中。 莉莉回到了房间，翻出了前段时间她拜托加百列联系印刷商印刷的一些她画的画，按照时间顺序把它们小心翼翼地用胶水装订了起来。那天出去采购，她特意挑选了一张像阳光洒在了海面上般波光粼粼的布料作为这本画集的封面，她当时从货架上看见它的第一眼就想到了加百列的眼睛。 虽然她为加百列举办生日派对的目的并不单纯，但莉莉仍然希望能够给加百列她能做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这是莉莉的第一本画集，尽管它看起来很粗糙，但其意义对她来说非同小可。莉莉不知道自己将来是否还有机会像琳达女士那样举办画展然后获得一批欣赏她的观众……但在它送出去的那一刻，加百列将成为它们的第一个观众。 今晚之后，她和加百列要走向何方已经是她完全不能控制的事了。前方也许是万丈深渊，但也许也是一个新的开始，她愿意为了这个渺小的机会搏一搏。 莉莉抬头看向天花板，她不知道神此时是否正在注视着她，不过很快她就会摆脱所谓的神选中的贞女这个身份了，她想对他说：“见鬼去吧！今后别再想着操控任何人的人生！” 加百列今天从清晨醒来开始，就觉得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吸进的空气是清甜的，晒在皮肤上的阳光是热烈的，就连院子里的野花看上去也那么可爱。他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一样，睁着好奇的眼睛打量着这个全新的世界。 尽管现在莉莉没有在书房里，但加百列在处理公务的时候，仍然还是会忍不住走神。他的思绪像刚学会飞翔的小鸟儿一般，不受控制地扑腾着翅膀在他脑中横冲直撞。 莉莉此刻在做什么？她的身体状况还好吗？她会给他准备什么样的礼物？ 钢笔笔尖因其持有者长久的停顿在文书签名处晕出了一个大大的污渍。加百列皱了皱眉，终于回过神来。他应该尽快把这堆恼人的文件处理完，然后以最好的状态参加莉莉为他准备的生日派对。 傍晚。 加百列坐在餐桌上后就被莉莉用布条蒙住了眼睛，但其实他的眼睛就算合上，也仍然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周围的一切。不过这一次加百列主动掐断了自己的神识，尽管这种未知的感觉让他有些许的不安，但莉莉俯身时身上传来的熟悉的太阳花一般的气息使他选择了信任。 他在一点一点地向莉莉展现自己的脆弱，他很清楚这件事，但他心甘情愿。 银制餐盘和桌面碰撞的声音响起，是艾德琳和其他仆人在将菜肴端上桌。莉莉站在他身后，她的呼吸有点儿乱，他不知道莉莉为何紧张；但是他知道，不管莉莉送给他什么，他都会喜欢的。 加百列已经打定主意将莉莉的礼物小心翼翼地存放进他的领域最深处，这样的话他就随时都可以看了。 “睁开眼睛吧！”莉莉俏皮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随后布条被她扯下，加百列的眼睛得以重见光明。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有着金黄酥皮的大大的苹果派，它看起来不怎么规整，像轮憨头憨脑的大月亮，上面还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巧克力碎和焦糖一般的坚果碎。加百列猜这应该是莉莉的创新。她有段时间一直在他面前念叨着城里新推出的果仁糖巧克力有多么好吃，还说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让他尝尝。 加百列对人类的食物没有特别的欲望，他通常只摄入维持生存需要的洁净食物，然而这一桌的丰富菜肴显然都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像过去那样感到不快，反而觉得自己的心被蜜糖给浸了个透，如果有人现在将他剖开，想要捞出他的心，就会失望地发现那是徒劳的，因为它已经融化在了血与蜜里。 “加百列，祝你生日快乐！”莉莉将一直藏在身后的礼物递给了他。 那是一本有着蓝色封皮的画集，封面的细碎金箔让他没来由地想到莉莉眼中的亮光，如果加百列没猜错的话，里面应该都是莉莉这段时间画的画。 “莉莉，谢谢你。我很喜欢。”每一个音节都恰到好处，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自己在心里排练了许多遍的台词。加百列当然知道这本画集对于莉莉来说的重要性，他以为她会自己珍藏，但是他没有想到莉莉会把它送给他，很明显，他并非那个最好的观众。 莉莉眨了眨眼睛，“现在许一个愿望吧，生日的时候许愿很灵的。” 许愿？神从来不会聆听人类的愿望。 不过加百列仍然在莉莉期待的目光中乖乖闭上了眼睛。 他希望，莉莉的画能得到很多很多人的喜欢。 “你许了什么愿？”莉莉好奇地问他。 “莉莉，我听说生日愿望是不能告诉别人的。”加百列微眯着眼，唇角上扬。 “啊！我忘了这回事了。”莉莉尴尬地笑了笑。她从桌上拿起酒瓶，往面前的两个酒杯里倒了些，晶莹的液体在杯中打着转泛出诱人的亮光。 “为了庆祝你的第一个生日，今夜我们不醉不休。”莉莉将酒杯递到他面前，雪利酒那混合着无花果的甜美香气袭卷了他的鼻腔。 神曾诅咒过一棵没有果实的无花果树，只因它表面虔诚实则伪善，它是无果的信仰，因而也必将遭到神的审判。 仰头喝下它的那一刻，加百列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他会帮助莉莉去做她想做的事，也会帮助莉莉拒绝她不想做的事……只需要他的自我牺牲。虽然天使不应该凭着自己的意志插手人类的事，但是主也许会明白他的。 他已经活了很久了，生和死对他而言不过是两个空洞的词汇。能在生命的最后遇见莉莉，他应该感到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