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门娇媳 第72节
裴沐珩恐许容看轻了徐云栖,又补充一句, “她?是荀阁老的嫡长女。” 这下许容什么话都不敢说?了,为难地望着徐云栖,“这这……” 徐云栖笑道?,“你在我面前便?是病患,此刻我也只?是你的大夫。” 这话像是在安抚许容,也像是说?给裴沐珩听。裴沐珩能主动带她?出京看诊,已是莫大的进步,不指望他一夜之间全盘接受。 不等许容反应便?问?,“伤在何处?” 许容指了指腰侧,“这儿被人捅了一刀。” 徐云栖颔首,她?已发觉那一处绑带渗出血色, 到了看诊之时,病人的命最重要,她?可顾不上裴沐珩。 “你躺好?不动,我来看伤口。” 徐云栖拿着剪刀将那一处衣裳给剪开,露出一片白色绑带,又一一将之剪破清除干净,露出伤口本?来的模样,伤口依旧泛红泛紫,俨然有化脓的迹象。 徐云栖仔细观察一阵,蹙眉道?,“伤及腰肾,且伤口处理不好?,以至迟迟不见愈合。” 立即换来许容的随侍打?下手,先给许容以酒喂服麻沸散,至他昏昏入睡之际,便?开始重新?给他处理伤口,清除体?内淤血。 裴沐珩静静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妻子,徐云栖一旦投入治病,便?换了个人似的,浑身那股温软柔弱的气息悄然而退,整个人冷静异常,出手果?断,一丝不苟,眉尖时而蹙起,时而展平,如细韧的剑鞘,锋芒毕露。 忍不住在想,方才若不是他阻止,她?是不是就不介意,又或者她?在外行医时已看过不少…… 想起银杏的话,醋意猛然升腾,裴沐珩心底一片焦灼,转念一想,罢了罢了,他想计较好?像也计较不来了。 万幸许容大腹便?便?,那一刀虽然伤了腰肾,却还?不至于太深,重新?把淤血放出,伤口清理干净,撒上一层生肌粉,再将伤口缝合好?,便?无碍了。 二人从入夜进入内衙,至亥时方结束,裴沐珩亲自给她?递上手绢,徐云栖一面净手一面吩咐内侍, “剪破的口子就这么敞着,无需绑缚纱带,余下那些药粉,早晚给擦一遍即可,不要碰水,屋子里冰镇也不能断。” 等许容醒来,面前只?剩下裴沐珩,许容明显感觉腰间伤口处冰冰凉凉,舒适太多了,对?着裴沐珩激动地涕泪交加,“多谢郡王郡王妃救命之恩……” 裴沐珩连忙拦住他,“切勿再动,以防伤口破开。” 可不能再劳累徐云栖。 许容躺着乖乖不动,随后裴沐珩问?起盐场一事,有了救命之恩在,许容便?毫无隐瞒,几?乎是和盘托出了。 裴沐珩才知,国策定下来容易,想要实施落地便?难如登天。 如此这一趟也算来对?了。两淮盐场规模最大,扬州盐商数目也为海内第一,只?要把国策在扬州推行下去,四境无忧。 接下来裴沐珩着手查案。 带着徐云栖在扬州城内“吃喝玩乐”三日,等朝廷文书抵达扬州时,他拿着圣旨进入臬司衙门?审案。 案子审得意外顺利,很快查出那些流民并非真的流民,是有人乔装假扮,陪同审案的臬司衙门?长官,拿着一带血的箭矢递给裴沐珩, “郡王您瞧,这箭矢上有标志,像是水军衙门?的鱼箭。” 裴沐珩脑子里轰了一下,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驻守在扬州的水军衙门?归两江总督曲维真管辖,而就在对?岸金陵城坐镇的曲维真,则是燕平一手提把出来的心腹,明面上也是秦王的人。 但曲维真此人性情沉静雍雅,数次力抗海寇,荡平海波,江南百姓称他为国之柱石,朝中甚至有“江南一日不可无曲维真”之美誉,很明显曲维真长期驻守江南,坏了某些人的算盘。 而这个人是谁已不言而喻。 秦王那头傻乎乎以为利用他给十二王叔添堵,殊不知秦王早已入了旁人毂中,利用此案拉曲维真下马,也间接使秦王得罪了司礼监掌印刘希文,再趁机安排上自己的人手,简直是一箭三雕的妙计。 不愧是大晋第一神射手,箭无虚发。 姜还?是老的辣。 裴沐珩兀自笑了一阵,抚了抚面前的供词,忽然疲惫地看着臬司衙门?的官员, “陈大人,本?王初来乍到,颇有些水土不服,还?请大人容我休息一日,明日再审。” 扬州知府衙门?将裴沐珩安置在扬州行宫居住,裴沐珩回宫时,徐云栖正提着大包小包的药材进了门?庭,看得出来徐云栖心情很不错。 “三爷,我方才从市集买了不少海药,您不知道?,西洋人有些药处理伤口见效奇快,我和外祖父行至番禺时,曾遇见一西洋大夫,破腹取子这门?本?事便?是从他学的。” 妻子眉宇间皆是飞扬的笑意,这次出行,裴沐珩在徐云栖身上看到了许多不同以往的神态,她?果?然不适合被束缚在后宅。 随圣旨后来的黄维屁颠屁颠上前接过徐云栖的包袱,领着夫妇二人进了隔壁的用膳厅。 徐云栖喝了一口漱口茶,见裴沐珩眉间尚有忧色,下意识便?问?,“三爷,可有烦心事?” 过去她?从不这么问?他,无论朝中是何情形,皆与她?无关?,今日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他肯带她?出门?,不拘泥于世俗偏见准许她?给人治病,与人谈及朝务也不避讳她?,这份信任不知不觉让徐云栖在他面前少了几?分?防备。 这份防备并非刻意,而是她?从小自大刻在骨子里的疏离。 裴沐珩回道?,“查案遇到麻烦,查不下去了。” 能让裴沐珩查不下去的案子,定是牵扯朝中高官,徐云栖便?不再多问?,恰在这时,黄维已带着人上菜,二人收了话头开始用膳。 饭后,徐云栖回到后宅洗漱换衣裳,裴沐珩来到书房。 他独自一人立在窗下寻思。 燕平退后,曲维真已是秦王最后一张底牌,一旦曲维真下马,秦王将彻底失去夺嫡的资格,裴沐珩自然乐见其成,只?是他总迈不过这个坎。 为什么? 曲维真不仅是秦王党的人,更是江南十四州数百万生民的父母官,这些人如今是陛下的子民,未来也将会是他的子民。 曲维真必须保下来。 如何在司礼监,十二叔,知府衙门?及陛下几?方之间斡旋平衡,是个难题。 裴沐珩细细斟酌片刻,心中已有了计划。 州府衙门?的人大约是察觉出些许苗头,翌日晨起也不升堂,反而遣了长袖善舞的同知大人来请裴沐珩去喝酒。 “郡王雅量,难得来扬州城一趟,下官今日想请郡王去看个热闹。” “哦,什么热闹?”裴沐珩笑问?。 同知往金水河方向摇指, “咱们知府大人是有名的孝子,今日恰恰是他老父亲七十大寿,他呀,邀请了扬州城内所有同龄的老叟吃席,宴席就摆在金水河的明玉阁,扬州男女老少各界名流皆赴宴,还?请郡王赏光。” 裴沐珩没有理由拒绝,“还?请同知大人稍候,本?王换个衣裳出来。” 今日这宴席徐云栖可去可不去,裴沐珩却还?是希望妻子凑凑热闹,遂回到后院,邀请徐云栖出席,徐云栖过去也曾顽皮,伴着银杏大街小巷去看马戏,遂丢下手中制药的活计,换上小厮衣装,跟着裴沐珩出门?。 一行人在午时初刻抵达金玉阁,金玉阁是座三层环形高楼,三层席面全部摆满,当中有两条楼梯直往二楼,楼间彩带飘飘,金碧辉煌,二楼正中处挂着一块牌匾,同知立在大门?处往上方指了指,神色激昂道?, “成康八年,陛下第一次南巡,抵达扬州,当时州府衙门?给他老人家建了这座金玉阁,陛下当场题字当场挂了上去,郡王可知此楼是何人出资?” 裴沐珩望着这座气势恢宏富丽堂皇的楼宇,摇头道?,“本?王不知。” “扬州首富贾化莲。” 裴沐珩听到这个名字轻轻一笑,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皇祖父在一回家宴提到南下扬州,贾化莲散去半个家财打?造龙舟殿宇供他巡游,沿途所见皆是一片康衢烟月,皇祖父感慨民间富裕,百姓安康,心中甚慰。 今日这么大排场,看来便?是想故技重施。 裴沐珩稍一拂袖,抬步往前,“那本?王便?见识见识这扬州城的繁华。” 底下两楼已坐满了扬州城年逾七十的老叟,及稍有头脸的人物,至最上一层,便?是扬州官宦与名流。 裴沐珩带着徐云栖和黄维拾级而上,以扬州知府为首的官吏纷纷下跪磕头行礼,相互之间寒暄了好?一会儿,方落座。 裴沐珩芝兰玉树,轩然霞举,只?消往那一坐,便?吸引楼上楼下不少女眷引颈相望。 “我要瞧瞧京城里的郡王是什么模样?” “能有十二殿下好?看么?” 裴循曾陪皇帝南巡,也曾数次抵达扬州祭拜外祖,扬州城的百姓对?他并不陌生,至今仍有不少贵女将他视为意中人。 “这世间哪有人能比得过十二殿下?” “嘿,不尽然,那日我爹爹坐堂,我假扮小厮进去瞧了一眼?,这位昭明郡王闻名不如见面,简直是潘安在世呀。” 这话一落,勾起女眷席中一阵躁动。 与此同时,正席上已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扬州知府率领底下官员敬酒,裴沐珩均是以茶回应,自有些许胆大的官员表示不满,黄维却是拱袖解释道?, “诸位大人有所不知,我家郡王自小喝不得酒,一喝酒便?全身生疹子,此事陛下也晓得,别说?旁人,便?是他老人家也从不劝我家郡王的酒。” 没有谁大得过皇帝,自然便?就此作罢。 席间无酒多么无趣,于是大家伙转背将火集中往黄维身上拱,等黄维醺醺欲醉,同知大人的目光飕飕瞥向徐云栖。 只?见这名小内使嫩生生跪坐在裴沐珩身侧,模样也出奇俊俏,只?顾着用膳,对?周遭一切似乎不在意,郡王怎么捎了这样的人物赴宴。 “这位公公,不如您陪在下喝一杯吧?” 裴沐珩闻言眉头一蹙,“何大人,她?是从内廷来的,不胜酒力,何大人要喝酒,本?王陪你喝一盏茶。” 徐云栖悄悄瞥了一眼?丈夫,裴沐珩大庭广众之下维护她?一个小内监恐引人注目,出门?在外,应酬也是寻常,她?又不是没应酬过,于是很慨然地举起面前的酒盏,迎上去, “在下陪你喝。” 裴沐珩吃惊地看着徐云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重重按了一下是阻止的意思。 徐云栖朝他嫣然一笑,“几?杯酒而已。”云淡风轻的语气。 何同知见小内监如此气量,神色越发激动,“好?,好?,敢问?公公姓甚名何,下官陪您喝。” 徐云栖抬杯施礼,脆声道?,“在下姓徐。” 众人便?左一句徐公公,右一句徐公公,簇拥在她?周身,好?不热情。 裴沐珩身边带着内侍并不奇怪,偏生他如此维护,又点名来自内廷,众人便?以为徐云栖出自司礼监,要么是皇帝派来监视裴沐珩的,要么便?是出京历练,不管怎么说?,此人前途无量。 郡王这等人物高居庙堂,平日够不着,司礼监的爪牙遍布四境,谁也不敢得罪。 别说?何同知,便?是知府大人也起身敬酒。 裴沐珩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妻子左右逢源,一杯杯黄酒下肚,面不改色。 瞧那游刃有余的模样,明显不是头一回,裴沐珩半是无语,半是纳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