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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顾之徒 第68节

    话落席间,狂风骤起,连带黑云压城的气势。那声音几乎冷厉,琉璃台前,罡风倒灌。

    “是你要与我一战?”

    看台下,脚步声沉稳地临近。

    来人踏着暗纹黑靴而来,黑衣道袍在身,外袍黑色如浓墨,内领白色如玉,玉面薄唇,立冠后的乌发束得光洁,双目狭长,身处万众瞩目之地,却不拿正眼瞧场上任何一人。

    陆不器背上负了一把连同剑鞘都是黑色的长剑,长剑应声而出,如同潜渊的巨龙蛰伏而醒,气浪袭来,看台上透明的鲛纱齐齐鼓动,猛然朝旁刮去。

    苏道长惊骇:“陆不器,你?”

    剑声响起刹那,白光一现,几乎没有人能够看得清那快得不能看清的剑。

    苏道长举剑挥退,剑光相触,却是连人带剑,在一招之间,远远飞出看台。

    剑音缭绕之际,台上只剩惊愕声。

    陆不器乜斜了场下的苏道长,如摁死一只蚂蚁。

    他颦了颦眉,负手收了剑:“凭你也配忝居高位。”

    陆不器闭关十年,功力更盛从前。

    十年时间,旁人追赶他之前,与他差了十万八千里修为,十年后却依旧不如他十年前。

    陆不器姗姗来迟,口吻十分狂妄。

    众人在这种绝对压倒性的气势前,渐渐压低了呼吸。

    邈远道人终于粲然一笑,他拖着两腮,鼻尖下架了支墨笔,墨笔晃了晃,像是在风中飘摇。

    他笑道:“不器,你来啦?”

    众人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陆不器脸色一沉,眉心如同聚着煞气,却道:“别这么恶心地叫我。”

    邈远道人眨了眨眼,撩起肩上一缕头发。他弯了眸子一笑,红衣胜火,笑容灼人。

    他似乎陷入了沉思,道:“那我叫你什么,陆师兄?前辈?道友?还是不器哥哥。”

    陆不器打断道:“你巴望着发两千封信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邈远道人:“可是我听说,真的有人把我送的两千封信拆开看了。”

    陆不器冷嗤一声:“你也以为,我会想看你别的留言?”

    台上原本火药味过浓,如今火花味更浓。

    台上两人均是高手,竟在打情骂俏。

    苏道长丢了脸,攥着手里的长剑,将目光往席上投去。

    他方才就留意到沈怀霜。

    席上沈怀霜坐得端正,他神色不变,仪态端方,看上去高不可攀,又如此置身事外。

    自老掌门云游离去后,崐仑与黄山两派对立。

    他又早已听闻沈怀霜受损闭关。

    如今,既然阁主不便开罪,他丢人,自然也要拉个人一起没面子。

    苏道长道:“阁主方才说,榜上有人虽不约战,却实力雄厚,莫非,就是席上的沈道友?”

    众人目光刹那都朝沈怀霜投去,像汇聚千万道不同的光线。

    沈怀霜应声抬眸,缓缓望去。

    苏道长:“从前听闻沈道友闭关不出,也确实有一年多不曾见过你。今日你不赴战,沈道友功力的虚虚实实,不能凭五年前的榜作数。”

    众人目光又朝沈怀霜略去,交流声四起,唯沈怀霜不动。

    看台下,崐仑弟子早已坐不住,张永望最先起来,在看台下破口维护,台上隐约只能听到一点。

    钟煜坐在树梢上,风过时,垂下的衣摆撩动。

    他垂眸扫了底下一眼,望向台上的沈怀霜。

    苏道长:“沈道友闭关之后,修为可有虚实?”

    沈怀霜望去:“不曾。”

    璇玑阁青云榜,会上有战必赴,没有逃掉的道理,也没有偏袒谁就放过谁。

    哗地一声展扇,打断了所有的声音。

    邈远道人展扇,看向陆不器,问道:“你闭关十年,和他比起来如何?”

    陆不器望席间望去,只一眼,他目光一顿:“你什么意思?”

    邈远道人:“要人情,要实情,自己选一个。”

    陆不器:“我从来不会看错人。”

    “他不要人情,要实情。”

    “我亦如此。”

    第59章 剑胆琴心

    陆不器稳稳上前,收神,朗朗道:“沈道友,长留,黑水剑请战崐仑沈怀霜。”

    江湖规矩,棋逢对手,有战必应。

    众人心口狂跳不已。

    早闻沈怀霜剑意较当年更盛,黑水剑出剑一回已是精彩至极,遑论看到第二回对打!

    沈怀霜看向看台莲纹中央,抬眸时,与陆不器对视。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无量剑。

    众人呼吸一凛,眼前如见白昼雪光,弹指间,来人是华光四溢,凌空而落,天青衣衫似雪,凭空落下,如同画中仙人出了画,风乎舞雩,咏而归。

    沈怀霜身形一飘,手上剑光大现,应道:“崐仑沈怀霜,应战黑水剑陆不器。”

    铮地一声长鸣。

    剑光四溢,陆不器在不给人思考的瞬间,对了沈怀霜一剑。

    两剑交锋,陆不器的眼神变了。

    他眯眼时目光更见冷冽,身在场上,他从来都没拿正眼瞧过任何一个人,兵刃相交,却是睁了眼。

    沈怀霜对上那一剑,雪色衣衫微动,下压剑尖,眼底也是透露着敬畏。

    灵浪激起,两人衣袖飘荡,兵刃焕出刀刃的雪光。

    不论修为,陆不器已有宗师功力,在中原,仅凭如此灵气,就能修习到化神水准。

    陆不器那一剑,起码有五十年的功力,恍如回到了灵气未有时。

    陆不器正色道:“沈道友,不吝赐教。”

    沈怀霜:“彼此。”

    铮。

    话落,黑水剑直刺而来,剑尖直指沈怀霜心口,一剑起快,剑风凌厉,与无量剑相交时,银花迸发。剑光相交,场上众人完全无法看清这一剑是谁出,只觉得眼花缭乱,只有抵挡的气浪和挥舞肆意的剑光。

    以桥正里

    衣衫交替,兵刃相撞。

    气浪之中,两人已对过了二十招,几乎全凭数十年苦练,使出十成劲力对战。

    陆不器虎口震得极麻,反手握紧了长剑,刹那调息,他收回那一剑,却又如长蛇出洞,举重若轻,挥出了一道浓厚的剑意。

    沈怀霜手腕挥动,剑随意动,挑出一剑,使出“风生水起”。

    这一招玄清门剑招第一式,从容漂移,剑意似蛟龙从水中跃起,直直接了下去。

    气浪从两人之间涤荡开,爆发出强大的风力,裹挟凉意,铺至众人面前。罡风四起,场上鲛纱帐被狂风吹得乱舞,剑光跃动,纷纷乱乱,如同天边呼啸而至的雷电。

    在场观者都有金光罩护身,只觉得那一剑几乎逼得他们无法睁眼,长睫翕动,再睁眼,所有鲛纱帐割裂,倏地一声裂帛响,齐齐落地。

    场上,连同璇玑阁阁主看得一眨不眨,底下有记剑法的,背到五百招,已头疼脑热。

    观台上莲纹隐约有开裂之势。

    陆不器催动灵气,持剑逼退沈怀霜至角落。群心湖更漏徐徐流过,敲下过半刻钟的声音。

    沈怀霜一剑挥开,又逐上前去。

    陆不器足尖微点,化作黑影,骤然飘至璇玑阁的群心湖上,没有人能够看清他是如何在水上跃起。

    水花四溅,那一袭黑袍却全然不沾任何湿意,天地孤鸿一般,踩过水花千重。

    沈怀霜足尖轻点过湖上落叶,踏着梧桐至湖心,以一臂挡之,一手捏剑诀,剑舞一圈,出八卦阵法,阴阳鱼左右相融,收敛数千把长剑的残影。

    出剑的刹那,众人如定格,看了许久,焕然才发觉自己呼吸压得如此之低。

    陆不器见此却笑了一声。他素来极少展颜,笑时脸色凝重,如冷笑,可这一笑却显出剑主十足十的快意:“酒逢知己千杯少,这一招,我敬沈道友。”

    底下有人大喊了一声:“是陆道长的''大器晚成''!”

    狂风习习,黑色道袍下涌出剑气,汇聚群心湖水气,凝气如霜寒,化作千道万道冰柱,寒光刺目。

    大器晚成,顾名思义,这一剑招果然剑如其名,凝聚着化神修士倾注一剑的全部修为,剑锋势如破竹,直逼而去。

    场上人已十年没有见过这一剑。

    它看似一剑,实则凝聚全部剑招,以一挡百。

    沈怀霜玄清门本门的剑意——归一。

    至繁至简,万物归一。

    湖心被破开一道剑气,水浪直往沈怀霜催去。

    水花溅足,沈怀霜呼出一口气,直面那股不可逼视的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