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肉屋 - 历史小说 - 汉道天下在线阅读 - 第40章

第40章

    杨彪拱手道:“陛下,臣愚钝,以为公卿大臣,包括三将在内,用兵无过卫尉者。陛下虽天资过人,有志于武,奈何时机尚不成熟。且陛下身负天下之望,不宜置身险地。卫尉乃心为国,忠诚有谋,虽知责任重大,必不因利害而避之。”

    刘协眼皮轻抬,似笑非笑地看着杨彪。

    大家都是聪明人,各自让了一步,场面话说得都很周到。

    这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既如此,朕便手诏一封,命卫尉于朕及太尉赴约期间代行太尉之职,主理军事。若能建功,即假为真,届时再为杨公另择重任。至于此刻,还请杨公委屈数日,担着这太尉虚名。”

    杨彪的眼角颤了颤,躬身施礼。“唯。”

    刘协随即叫过杨修,命他准备笔墨。

    杨修虽在帐外,听得清楚,知道父亲与天子之间看似云淡风轻,实则交锋激烈。

    君心似海,杨彪此举形同逼宫,就像在天子心里埋下一根刺。处理不好,很可能会留下隐患。

    天子同意由卫尉士孙瑞全面主持军事,却不肯接受杨彪的辞职。如果士孙瑞不能完成任务,杨彪身为太尉也逃不脱责任。

    天子说太尉是“虚名”,更是诛心之论,直指杨彪此举用心。

    他虽然年轻,但他什么都知道。

    趁着杨修准备笔墨的空闲,刘协调整了一下情绪,组织好语言,然后提起笔,亲手书诏。

    这件事原本可以由杨修代劳,但刘协选择手书,一是表示对士孙瑞的器重,避免其他不必要的猜忌,影响士孙瑞履行职责。二是保护杨彪。将来有什么意外,都由他担着,不会牵连杨彪。

    这当然是收买人心。

    做领导的,必须有自己的担当。

    即使他再恨杨彪逼宫,此刻也要保护杨彪,要不然丢的就是自己的风度。

    看着端正的字迹从刘协笔下流淌而出,杨彪百感交集。

    刘协写完诏书,欣赏了一下自己的书法,觉得有点钟繇那味儿了,这才交给杨修,让他去用玺。杨修接过诏书,刚准备转身离开,刘协又叫住了他。

    “德祖,朕之前问你的那个问题,你不妨与太尉同参。”

    杨修微怔,随即躬身领命。

    杨彪不明所以,却不好多问。

    ——

    或许有意,或许仅是巧合,徐晃很快就被宋果安排当值。

    与其他几个出身白波军的侍郎相比,徐晃明显更符合天子近侍的身份。五官端正,稳重内敛,名字也好听。不像那什么丈八、黑鱼,一听就不是正经人。

    刘协端坐马背,向徐晃招招手,示意徐晃靠近些。

    徐晃躬身致意,轻踢马腹,来到刘协身边,落后半个马身。

    “你是河东人?”

    “陛下圣明。”徐晃说道,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刘协听到。“臣是河东杨县人。”

    “杨县有哪些古迹,又出过哪些名人?”

    徐晃想了一会儿。“据说晋怀公死于杨县的高梁城。”

    刘协差点被噎着,半天才匀过气来。“本朝呢?”

    徐晃干脆利落的摇摇头。“没有。”接着又加了一句。“平阳有卫霍,不过那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河东呢?”

    “也没有,至少没有超过卫霍的。”

    “这是为何?”刘协问道。

    定策河东以来,刘协一直在考虑河东的事,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作为华夏民族的发源地,河东可谓是人杰地灵,后世同样群星闪耀,卫氏、裴氏、柳氏人才辈出,偏偏在两汉之间,尤其是东汉,河东几乎没出过提得上嘴的人物。

    徐晃沉默片刻。“恕臣愚昧,不知其中原由。”

    刘协转头看向徐晃。“听说你做过郡吏?”

    “是的。”

    “那你可曾听过说关羽其人?”

    徐晃稍作思索。“是有这么一个人,解县人,十多年前杀人逃亡,不知踪迹。陛下说的……是他吗?”

    第三十二章 反击

    刘协吃了一惊。关羽已经逃亡了十多年?

    仔细一想,好像也没错。关羽投奔刘备是在黄巾起义之前,而黄巾起义已经过去了十一年。

    他随即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徐晃居然记得十多年前的杀人逃亡案?

    “你在郡中为吏几年?”

    “五年有余。”

    “那你还记得十多年前的命案?”

    “臣读过郡中所有的爰书(判决书)。”

    刘协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徐晃一眼。“所有?”

    “所有。”徐晃神色淡然地点点头。“河东情况复杂,不少人犯案后会藏匿起来,过一段时间再出来犯事。了解之前的案子,有可能抓住再犯的逃犯。”

    “你说的河东情况复杂是指什么?地形复杂,还是民情复杂?”

    “都有。”徐晃淡淡地说了一句就闭上了嘴巴,完全没有趁势进言的兴趣。

    刘协越发好奇。

    他想了解河东的形势,徐晃在河东太守府为吏多年,熟悉情况,简直是送上门的资料包。

    更让他好奇的事,明明有表现的机会,徐晃却不愿多说,也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河东的情况过于复杂,不是几句话就能解释得清的,又或者觉得他这个皇帝也摆不平,不如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