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村中央的祠堂再一次站满了人，这一次，不再是几个村老外加护卫队的统领了，祠堂中又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人，有男有女，共同点就是一家之主，在家里家外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整个村都认同。

    白舅舅也在其中。

    所有人都沉默的听着贺堪重复着在贺三叔公面前说的话，包括请祖灵的好处坏处，还有忌讳。

    “如果请回来的话，我们必须要以对自家祖宗亲人的态度对待鬼娘娘。”贺堪为了防止有人不在意，再三强调，请祖灵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容许有半点疏忽。

    请祖灵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小贺村众人从来没有想过要请诡物进他们村，一时间门纷纷沉默不语。

    过了片刻，一个有些许瘦弱的声音从祠堂角落传来。

    “如果请来鬼娘娘的话，外面那些诡物是不是就不敢过来了。”众人看过去，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女孩举着手说的，她的身骨十分单薄就像是春风中的柳枝，偏偏那双黑亮的圆眼珠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倔性，这让本来看起来普通的她气势强了不少。

    贺堪认识这个女孩。

    贺大丫。秋收第一天割稻鬼杀死的贺石的大女儿，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贺石妻子身体不好，力气也小，在贺石死的第二天的秋收，贺大丫不顾母亲的阻拦，取代了父亲的位置，割了自家地里的稻子。

    贺大丫做的很不错，在今年加长的秋收日子，赶在最后一天，收了自家的四亩地，她能来村中央的祠堂也是村里大家对她是一家之主的认可，虽然收的慢但也是个能干的家里家外一把手。

    “如果是血怨级以下，大部分诡物都不敢过来。”贺堪实话实说。

    “那我选择请！”贺大丫眼睛黑的发亮，她语气十分认真，道：“反正都可能死在诡物手中，那我宁愿死在自家的祖灵手里，那样还能保护咱们村子的人。”

    “堪术师，您说要当成自己亲人祖宗供奉，那以后我给阿妹阿弟做衣服的时候，是不是也要给祖灵带上一件。”贺大丫转过头询问贺堪。

    “可以几户人一起做。”这个问题贺堪会，贺堪点点头，不得不说，贺大丫这些话让贺堪有些惊讶，恐怕是父亲死后，贺大丫扛起了家庭的真实想法。

    贺大丫的话语成功的引起了祠堂中众人的共鸣。

    对啊，不过是诡物罢了，他们平常遇到的诡物还少了，谁家还没有个被诡物吃掉的亲人？现在只不过是请个祖灵而已，况且鬼娘娘的事情大家也都听说过，冬狩队伍遇到鬼娘娘也是供奉了之后才逃回来的。

    不过是拿这位鬼神当做自己祖灵亲人一般对待而已。

    他们甚至跟贺大丫想的一模一样，只要能够少死人，他们什么都愿意做，只是请一位祖灵罢了。

    “村长，请吧。”人群中，有了第一个开口的人，他年纪有些大了，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

    “堪术师，你说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旁边也有人看向贺堪，同样十分诚恳的说道。

    “三叔公，苗娘啊，苗娘也死了，咱们请吧。”

    这样的答案，老实说，没有超出贺堪的预料，他十分清楚这个世界的人对于活下去的渴望，这种渴望成功的压住了对于鬼新娘的恐惧。

    钱三命也沉默了，贺大丫的话成功的说服了他，贺石的死给贺大丫带来了改变，贺大丫的话实在太有说服力了。

    贺三叔公依旧吧嗒吧嗒的抽着自己的烟管，没有真的抽，老头子还是在做样子，在接连不断的众人诚恳的请求声中，贺三叔公顿了顿，下了决定开口说出重重的一句话。

    “请！”！

    第60章 恭请鬼娘娘安

    “好好好！！”

    “请了，请了，堪术师——”村里众人眼巴巴得看向贺堪。

    果然，贺堪默默在心中叹口气，这个选择真的是大多数小贺村村民都会选的。

    “既然请的话，那我们就得好好请。”贺堪同样跟随着小贺村村民们的想法，语气一转，十分认真的说道。

    “堪术师，咱们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此话一出，贺堪就已经知道了怎么做。

    “请祖灵的第一步，是准备祭品。”贺堪缓缓的开口道：“三牲六畜，四时瓜果，不可有水，不可有酒。”说的时候贺堪是看着祠堂内的小贺村众人说的。

    小贺村众人相互对视一眼，他们当然知道三牲六畜是什么。

    “堪术师，是现在准备吗？”

    “两天后。”贺堪说出了早就已经在心中掐算好的时辰，两天后，良辰吉日，适合祷告。

    “行，我家有只长得特别漂亮的大公鸡叫声都是咱们小贺村鸡里面最响的，这都请祖灵了，我现在回去宰了。”钱小花说干就干，贺堪一说三牲六畜她就站起身，基本的祭神仪式，小贺村还是懂的不少的。

    比如说，祭神的祭品得是最好的。

    钱小花这话说的没错，她家那只大公鸡的确是小贺村村里长得最大，最前面，那大红冠也特别鲜艳。

    钱小花说完就匆匆忙忙出了祠堂。

    有了钱小花做榜样，接下来的小贺村村民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的，有些自傲自家养的牲畜最好的就会开口。

    “咱家养的猪，在整个村里都是最大的。”

    “王家的？你吹什么？你家的猪是最大的，我家猪不比你家大，你家那猪饿的都快只剩下骨头了吧。”

    “要我说，你们两家都一般，这猪又不是看体型，作为祭品还得看精气神。”旁边有人同样不服气这两个人的话，语气更是豪横，可养猪在小贺村又不是一家养的，这请神仪式严谨，大家更是谁都不服谁。

    不止是猪，还有羊等等牲畜。

    祠堂一时之间还有些许的吵吵嚷嚷。

    贺堪听了一会儿之后，他转过头看向钱三命，钱三命正垂头丧呢，贺三叔公下决定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成了，请鬼娘娘一事成了定局，然后，钱三命就察觉到有人在看他。

    钱三命下意识的抬头，正好就对上了贺堪的眼神。

    贺堪的眼神透露的意思十分明显，更不用说，贺堪看钱三命的时候，目光还暼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吵吵嚷嚷的村民们，言下之意十分明显。

    该到一村之长钱三命出面的时候了。

    “……好吧，我都知道了。”钱三命认命的叹口气，他懂贺堪的意思了，这是需要他去安抚村民们情绪，同时再选祭品。

    还真是信任他啊。

    钱三命站起身来到吵吵嚷嚷的人群当中笑眯眯的说话，他的语气亲和中带着笑意，又各种笑骂，很快就将有些吵闹的人群安抚下来，小贺村众人纷纷跟随着钱三命出了祠堂，白舅舅也出去了，临走之前看了贺堪一眼。

    祠堂里面只剩下贺堪与几个之前一起见过鬼娘娘的人。

    “堪娃子，这请祖灵的事情是不是要跟鬼娘娘说一下？”贺四鬼皱起眉头，有些犹豫的说着自己心中想法，那位鬼娘娘一看就是心中有数不好忽悠的人，他们就这么心大的直接祭祀吗？

    此话一出，祠堂众人目光纷纷落在贺堪身上，其中几个脑子清楚的没有露出任何惊慌失措的表情，显然，他们与贺四鬼的想法一模一样，都在等贺堪说话。

    “这当然要说。”贺堪轻笑出声，他只是有时候喜欢用点小手段，可他又不是傻子，这种请祖灵最好就是要对方同意，请诚动神。

    “可却不能这个时候说。”贺堪顿了顿，目光环顾四周，他将众人表情收入眼底，开口道：“提前说的话，咱们这样冒冒然只会得到拒绝。”

    上次他们逃回来是幸运。

    这一次请祖灵必定要稳中求胜。

    “咱们要先让鬼娘娘看见咱们的诚意，之后再请。”贺堪强调了第一句话。

    什么诚意，当然是祭祀时候祷告的诚意啊，更多的，贺堪却不愿意再说了，笑而不语。

    祠堂众人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接下来不好问，便不再开口。

    钱三命出手就知道有没有，他很快就安抚了村民们，又跟着村民们回家，有些村民不服气自己的牲畜没被选上，忍不住就会抱怨，这个时候就需要钱三命开口了，还有的有些畏惧鬼娘娘的威严，这个也需要钱三命安抚。

    还有祭品得挑选，祭桌的摆放位置，祭桌的制作，还有垫在祭品下面的红布等等，这些都需要钱三命去忙。

    忙到钱三命都有点受不了，去了白家拉了白舅舅一起。

    没办法，白舅舅在小贺村也是个细心的能耐人啊，再加上白舅舅是贺堪的亲舅舅，有了这层关系，钱三命拉着白舅舅才放心。

    两天后，三牲六畜，四时瓜果都准备好了，大红的细布被垫在这些祭品得下面，遮盖住了下面漆黑的祭桌。

    贺堪早早就来到祭桌面前，他一身黑袍，黑袍很长，几乎已经将他整个人都盖住了，头发漆黑依旧披在身后，看起来被仔仔细细得梳理过了，从刚刚开始贺堪脸上的细细碎碎的蛛网就露出淡淡的光芒，蛛网中间的眼睛已经睁开了。

    贺堪身量又很高，这段时间他又长高不少，现在祭桌前面挺直脊背，像是在皑皑白雪中的一丛漆黑的竹子。

    怪异而荒诞。

    “做得不错。”贺堪细细的看着祭桌上的祭品，具体摆放位置早在昨天的时候，贺堪就已经跟白舅舅说过了，今天一看，果然都是按照他说的方向摆的，祭品也看得出来是精心选过的，每一个都十分肥，瓜果也都鲜嫩欲滴。

    钱三命的确是拿出了最好的祭品。

    钱三命一直都在旁边提心吊胆的看着贺堪，生怕自己哪里出了问题，一听见贺堪的话，钱三命顿时就放下心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钱三命不住的点头，狠狠地松一口气。

    “那我去通知村里人了？”钱三命搞定了祭品就知道下一步了，具体流程白舅舅也跟他说过，他早上又特地问了一遍贺堪，早已经熟记于心。

    “等一下——”贺堪开口先阻止，他低头伸出手默默的掐算了一把，又算了下时间，直到时间跟他心中的那个数字对上之后，贺堪这才点点头，同意钱三命的话。

    “现在可以了。”

    钱三命立刻就去催着村里人站到一开始说好的位置，为了防止其中有人忘了，钱三命一边催促还一边开口提醒：“昨天我跟你们提的那些话别忘了，咱们祷告的时候，一定要心诚，心诚最重要！”

    “贺堪让咱们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贺堪在前面祷告，咱们也在下面祷告，千万不能出错。”

    “还有没有谁忘记的，忘记的要出声，我再跟你说一遍，到时候别再出错了。”钱三命声音变大，不断重复，生怕有几个脑子不好的记错了。

    也幸亏钱三命这样说，不少小贺村村民听他的话在心中默默重复一遍，不少人发现自己紧张到脑子一片空白，连忙开口呼喊他。

    钱三命不得不又跑过去重复一遍，确认所有人都记住了。

    时间慢慢推移，慢慢的就到了贺堪说的那个时辰。

    贺堪一席黑袍站在最前面，整个小贺村村民都排成了队伍，由年纪大的老一辈排在最前，年纪小的娃娃们都放在父母身旁，懵懵懂懂的跟着额头做。

    “祭——”贺堪手中拿出了一根长长的饲鬼香，他面前的祭桌方向对的正是小山山脉，准确的说是小山山脉上的鬼新娘，贺堪手指一弹，饲鬼香无风自燃，贺堪对着祭桌的方向遥遥行了一礼。

    小贺村众人紧紧跟随着贺堪，同样行了一礼。

    “请鬼娘娘安！”

    “今，幸归得家，小贺村民众拜谢。”

    “香气沉沉应乾坤，拜请小山鬼娘娘，村内苦困饱受诡物袭击之扰，弟子恭请鬼娘娘坐镇……”贺堪说了第一句，小贺村村民们就紧跟着说一句。

    到最后的时候，小贺村众人说完齐齐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认认真真的开始祷告。

    贺堪没有闭上眼睛，他目光低垂落在地上，手中长香却是高高敬上祭桌，香气氤氲，幽远霸道的香气漂浮在半空，在空中缠绕着小贺村众人诚恳的祈祷声。

    远处，小山山脉。

    一座隐藏在山脉的深宅大院，一片昏暗的树林，大院门口是一盏红到刺眼的红灯笼，大宅深处纸人们面无表情的到处走动，惨白的脸上红红的嘴唇，红红的腮红。

    在主院的地方，天空十分昏暗，昏暗到阴森的地步，屋子里完全是新婚夜的装扮，一身新嫁衣的鬼新娘正坐在床边，她青白的手放在裙上，大红色绣着金丝的盖头遮住了她的头，看不清面目。

    屋子里还时不时传来婴儿的嬉笑声，让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