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第915节

    而这造物，反过来可以让弱小的个体变得强大，可以重新得到自由。

    得到梦想。

    得到独立。

    得到自我独一无二的，可以自我实现的‘可能性’。

    而这究极的技术，它的名字在宇宙星河的无数文明中有着不一样的名字，甚至其中有些并非是集体文明，而是统一意志文明，是虫群，智械与独立超级个体……但是究其本质，那无数个名字与称谓，都是一回事。

    它被称呼为‘升华之道’。

    是一切循环与轮回的最终结果，是超越了集体和个体，所有自由，梦想与独立集合的伟大结晶。

    此刻，伊恩凝视着自己眼前的泰拉地图。

    最初的升华之道，在以太宇宙中，是由星神开创的。

    作为‘光生命’的星神，天生就是集体，也是超级个体，祂们是近乎于完美的生物，是那时宇宙中唯一的智慧种族。

    因为祂们的意志，整个宇宙中诞生了无数生命，虽然这些生命对于永恒的祂们来说不过是朝生暮死的蚍蜉，但祂们仍然爱着这些微渺的存在，并满怀希望地为他们指引出了一条道路。

    那条道路，便是升华之道的前身，它的意义就是让其他生命成为星神，伊恩身上的‘星神之礼’就是那条道路最核心的结晶。而无处不在的大以太环流和灵能等等事物都是其补充。

    但是，不同的生命和文明，有着不同的价值观，意识形态和生命形态，一样的升华之道，并不能完美适配所有文明，所以星神选择在不同的文明中筛选‘先驱者’，给予他们星神之礼，由这些被承认的‘未来星神’，与他们的同胞一同开拓前路，自己创造出独属于他们自己的升华之道。

    这条升华之道，需要的是一个伟大的文明，数千万甚至数亿数十亿衣食无忧的高等受教育人士；它需要一个物理生物化学数学哲学等学科全面发展，没有任何偏科的技术树；它需要一个全民有着崇高道德，不会因为个体力量就浮现出‘自己可以凌驾于他人之上’的社会环境；它还需要走向星空的技术，无垠星河的资源，求索前方的好奇心，以及许多许多人类能想象不能想象的苛刻条件。

    它最终的结果，就是一个完美的世界，一个所有人都能得到自由与独立，互相尊重，可以实现自己梦想与渴望的未来。

    一个先行者等待后来者的世界，一个永远有开拓者和远方的宇宙，一个无限的‘可能性’。

    如果，一切真的能如星神所想的话，这是一个极其完满的结局。

    一个足以被‘温柔’和‘伟大’形容的天堂。

    可凡事皆有意外。

    如果说，一个还没有完善的技术树的文明，一个还没有崇高道德的社会，一群心中还满怀有自私，却没有无垠远方去探索，没有无限资源去消耗的人们……得到了这可以让人超越集体的究极的技术呢？

    地狱就由此诞生了。

    就如同现在的泰拉这样。

    崩坏的后启示录文明，源自星神的终极技术，诸多星际文明火种的技术……这些要素融合在一起，缔造的便是一个怪异的世界。

    实际上，伊恩很清楚，如今的泰拉，已经做的非常不错了。

    现在的泰拉，还称不上地狱，最多就是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封建工业化文明。

    即便是‘最后的回声’和‘怀光大群’都叹息过前纪元文明的终结，而现在的泰拉人道德和技术都远远比不上前纪元文明的泰拉人，但最少最少，因为前纪元文明的遗泽，还有人们心中隐约对崇高的向往，第五能级们并没有将整个世界化作弱肉强食的猎场，肆意游玩的‘乐园’，而是建立起一个又一个国家，一个又一个‘集体’，去维护这个世界的秩序。

    甚至，不同的第五能级也联合，他们通力合作，互相分工，以超越了集体的个体之身份，再一次联合成‘集体’，只是为了走向更远的未来。

    他们在尝试联手，创造出一个更好的世界。

    但是，正如同前纪元文明的崇高道德因为物质条件而逐渐衰退那样。

    随着时间流逝，顶座们的道也渐行渐远。

    现在泰拉的第五能级，在遗忘了他们先祖最初联合的决心与目标后，开始走向分裂。

    “每一位第五能级，都有自己的目标，自己心中的世界，对未来的思考与要求。”

    喃喃自语，伊恩有些明白，为何大分裂时代会到来了：“因为从一开始，复数第五能级们能位于同一个势力，就是因为前纪元文明遗留下的‘遗产’。最初的第五能级都是可以互相付出生命去相信的朋友和同伴，一同对抗失落时代那无尽天灾。”

    “但是，一千六百年过去了，第五能级的顶座之血一代代交付于后人之手，更替了血脉，换了主人，梦想与信念被遗忘，力量催化而出的欲望开始膨胀。”

    “说一不二。不容置喙。有着无比强大的力量，在这愈发安逸的世界，如果不是因为其他大势力有着复数第五能级，以至于自己也要维持第五能级的数量不得不联手，或许许多大势力早就要瓦解了。”

    就如同飞焰地和七城联盟。

    如果不是有着三位第五能级的帝国就在旁边，涅玛萨斯和阿巴萨罗姆两大血脉根本不可能联手，而七城联盟也早就真的分裂成了七个城，各过各的去了。

    也是因为帝国，所以苍天王庭再怎么内斗，派系纷乱，狼血们还是汇聚在一处，魔兽和人类都一同协力。

    而帝国之所以能如此庞大，也并非是因为它先进，而是因为它原始的恰到好处——它是绝对君主制，是第五能级执掌一切的权力模式，皇室掌握有第一军团长的传承命脉，还得到了第五能级魔兽的效忠，所以才能不分裂。

    只要有帝国这个靶子在这里，泰拉的其他大势力就必须要联合起来，对抗帝国的威压。

    “帝国的分裂……”

    此刻，依森嘉德也想明白了这点，他抬起手，抚摸着地图上帝都所在的位置，他若有所思道：“当凝聚力最强的帝国也无法维持复数第五能级强者的联合，分裂成两派内斗后，其他势力还有什么理由要联合在一起呢？”

    “联手去征服其他势力？只要有第五能级，势力就几乎不可能被征服，只有帝国拥有四位第五能级的潜力，可以凭人数去强行镇压。”

    “而除却帝国外的各大势力矛盾本就极深，他们第五能级地位的平等反而是一种不适应时代的纷争源头，还不如帝国这边皇室掌握一切权利，把持传承命脉，比其他第五能级更高，接受他们效忠的原始做派。”

    “原来如此，大分裂时代可能的确是某种大事件的前兆，但更多的，却是‘帝国分崩离析’的结果。”

    而这样的结果……很可能会缔造出地狱。

    伊恩和依森嘉德都沉默了一会。

    即便是貌合神离的第五能级组合，归根结底也需要互相妥协，保持一个表面上的体面，可单独的第五能级，外面还没有足以威胁他们存续的强大外敌，那么文明究竟会滑坡到什么地步，实在是有点难以想象。

    远岸岛那样团结一致的情况，是被大陆第五能级强者联手挡在海外，生活环境极端恶劣的结果，是例外中的例外。

    真正没有任何需求的第五能级，最好的例子，其实是索林大公。

    杀掉自己公国内所有人，将其化作魂灵素材的亡君。

    “人人都是索林大公，那泰拉还是早点毁灭吧。”

    即便伊恩知道，索林大公某种意义上也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子民不受帝国和飞焰地战火的侵扰，但他还是吐槽道：“一个个强大的独行之兽在这片土地上肆虐，没条银河系悬臂真不够他们祸祸的，话说回来，泰拉的第五能级真的太多，而地方太小了，环世界计划势在必行。”

    “别的不说，第五能级真的得隔远点，不然的话，大分裂时代还是好的，我就怕来个大末日时代，第五能级乱战，随便来个超级强者吼一声就能吼死十几亿人，亡君材料都做不成。”

    “但这就是大势所趋。”

    依森嘉德眉头紧皱，他顺着伊恩的思路推演了好久，最终得出的结果却令人感到不妙：“我们所处的时代正在历史关键当口——前纪元文明和失落纪元的影响已经逐渐消退，各大绵延千年的超级势力内部出现裂痕，而人们的生活……其实是越过越好的。”

    “随着各大势力不断拾起前面纪元文明的技术，自己也独立开发了不少新技术，人们的生存压力减小，所以独立欲望也开始与日俱增。”

    “这个时候，要不出现一位绝世强者，将泰拉统一，变成类似前纪元文明那样的统一联邦，给予‘所有人的自由’，要不就是每个第五能级强者各自统领一方，实现‘强者的自由’。”

    “这是关键窗口期，也是最后的机会，如果错过这个时间点，哪怕未来人类还有机会，最起码也得是几百年后了。”

    虽然说，有很多人认为，有些事情，没有牛顿也有马顿，没有某个大科学家也有其他科学家能提出同样的理论，没有任何人是必须的。

    不算错。

    但倘若将其认为是某种真理，并认为无论什么事无论什么情况都是如此，那么这种认知便是愚蠢且片面的。

    这个世界可能并没有命中注定的英雄，但却有着‘时势创造的英雄’。

    很多时候，时代的变革，技术的发展是有窗口期的，错过就会慢一步，然后就是步步慢，被其他人超越并击败，直至最终彻底没有机会，文明消亡。

    时间和窗口期，是不可再生，无法后悔和等待的珍稀资源，而符合条件，可以利用窗口期的人数也没有想象的多。

    那些认为‘没有a也有b’的人，总是忽视这一点，特定的条件下，有些人在他们的那个时代，那个关键的时间段，就是独一无二的。

    错过了统一的时势，可能一片地区就注定统一不了，只能分裂成数十个国家不断内斗，等待千百年后的又一次机遇。

    甚至，在文明消亡前，再也没有了。

    泰拉也是这样。

    “幸亏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伊恩微微点头，认同了依森嘉德的推演：“各大势力的分裂，反而方便我未来的计划，甚至可以说，我反而要推进各大势力的分裂。”

    “这固然会造成莫大动荡，许多人会在战火中死去……但不这么做，泰拉就无法统一。”

    如此说着，伊恩眸子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这一次，战争并非是他发起，他反倒是将要终结战争之人。

    而他从不忌讳牺牲，无论是牺牲自己还是他人，他也坚信，自己走的路是可以通向最远的道路，更不用说，倘若泰拉之心不断壮大，很多时候的死亡也并非是最终的结局。

    要知道，奥法道途可是能开发出‘鬼修灵修’这种道路的。

    “是的。”依森嘉德叹了口气，他心肠比伊恩要软，想到未来的战乱总是不忍，所以他只能道：“先发展吧，我们必须要在一切开始前做好一切准备。”

    伊恩也轻声叹息。

    先知预见到了一切的战火，一切的苦难和灾祸。他能清晰地看见未来的走向，知晓许多人终末的结局，却难以将其改变扭转。

    但却并非不可能。

    “顺应大势，不过是宿命的奴隶。”

    抬起修长的手指，白发的青年轻轻点在帝都的方向，然后依次划过迦南摩尔，飞焰地，学识之都和远岸岛，直到这片地图之外，那并没有被绘制进去的‘新大陆’。

    先知的眸光明亮而清晰：“我要改造大势，令其为我所用，即便涛涛洪流澎湃，无法令命运的长河逆流，我也要令它拐向我要的支点，达成我的目标。”

    “这便是宿命的支配者。”

    “我要走的路。”

    时光流转。

    随着泰拉大陆的局势愈发怪异紧张，新大陆的对峙也逐渐步入最终阶段。

    伊恩的琉璃之龙还沉睡在铁云山脉中，进行奥法道途和真龙一系的自我改造。

    如今的铁云山脉，被一层异样的狂风包裹，这风并非是寻常的风雷，而是一种极其怪异的‘流向’，就像是时空被弯曲，引力被更易，流水不向下而是向上，风并非是流动而是坠下。

    而南岭方面，伊恩与柯瑞兹恩的分魂，以及格拉维大师（主持眷族精灵的精灵生物炼金大师）一同来到了南海大迷宫，主持了红杉基地深处生态圈的维护和重建工作。

    原本还有一些迟疑的格拉维大师在见到红杉基地深处那迥异于泰拉，却又无比完善的深海地下生态圈后，直接二话不说，把自己的行李和工作室搬到了迷宫深处。

    他放话，哪怕是伊恩赶他走他也不走了，这种完美的生态园地无论是帝国还是迦南摩尔，最起码都能同时进行十几个超大规模的生物实验，他虽然有大师职称，但还是得和一群同僚争夺申请实验的机会。

    而现在，伊恩手下就他一个生物炼金大师，整个红杉基地的生态圈全都交给他，哪怕需要维护很麻烦，那也是幸福的烦恼。

    至于柯瑞兹恩的分魂……他基本把自己变成了泰拉之心的资料库，一个可以辅助，教导泰拉之心学会更多思维模式的‘模型’。

    【泰拉之心的思维模式源自于你，对吧？虽然很稳定，且被灵魂钢印锁定了情感和所有自私，但一个人工智能只有一种思维模式，注定会被卡住】

    分魂如此对伊恩道：【多种视角，多种思维方式，才能避免思路被卡主——我通过银天之门创造出了许多种不同的‘自己’，来自平行世界的我的思维方式与我迥异，却和我有同样的共识，我这个分魂和本体相比就更加亲善和蔼，没那么癫狂（听到这里时伊恩露出了狐疑的表情），在很多事情上，也能想到比本体更加合适的处理方法】

    【你的指引之星能联络不同平行时空的自己，打破知见障对你而言并不困难，我的建议是，让泰拉之心中多几种思维模型，这样可以让祂处理事情更加快速且公正，自我演化的速度也能更快】

    伊恩认为分魂说的很对，但因为伊恩自己本人的原因，他的确不太敢随便把自己平行时空道途的‘思维模式’引入泰拉之心。

    虫群伊恩，灵灾伊恩，熄星伊恩，还有那些幻影中的灭世伊恩，征服者伊恩，碎星伊恩……

    哇，引入这些癫子真的不是搞自己吗？他人见人爱，与人为善的奥法先知伊恩坚决要与这些怪胎划清界限，即便是要汲取思维模式，也必须要精挑细选，加以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