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第410节

    伊恩反应过来，即便是大公领做了这么多年准备，也不可能完全普及灵魂附脑。

    所以大公国境内还是有点人的，这才给了虫群的自己疑惑，但也没太在意的感觉——吃的人少和没吃到人是两个概念，所以虫群化的自己并没有察觉太多差异。

    ——一切线索，包括先知之未来的线索都连上了！

    所以，在亡君惊愕的目光下，伊恩若有所思，甚至堪称恍然地道出了自己的猜测：“所以说，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是打算把所有的人都杀了，然后把他们的灵魂都承受，保护在自己体内。”

    “将众生的记忆与灵魂都铭刻于己身，将唯一的君王实力提升至胜过一切天灾与毁灭的地步，再由君王来击溃一切危难险阻，迈向未来……”

    对此，伊恩的评价很简单：“不愧是泰拉人啊，这种有病的想法都能整出来，还搞成了。”

    听上去非常怪，但实际上，这其实是一个非常‘效率论’的思路。

    倒不如说，假如纯粹依照逻辑来说，这样的行动才是最合理的。

    一百亿人类，堆叠在一起，也就不过十亿吨，也就不过一立方公里左右……也就一座小山丘。

    外面那头第三能级的载山巨龟，单论体重，恐怕就可以和大几千万人类相同了，可几千万人类需要居住的城市又要比载山巨龟大多少倍？

    假如全部都堆叠在维生装置中，保护人类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了。

    仅仅是灵魂的话，保存起来就更加简单。

    只需要一个载体……说不定就能达成！

    所以，假如想要在某种不可抵御，席卷全球，甚至可以毁灭整个世界生态圈的灾难中保护全人类……那么亡君这种计划，反而有了实用性。

    毁灭人类的肉体，将他们的灵魂作为避难所的原材料——亡魂们支持亡君的力量，它们勾连虚境和亚空间的精粹，汲取自然的源质，每一个灵魂都是经过设计，可以自由组合出各种强大的能力构造，完成自己的任务，支持亡君的神力。

    而亡君在外界活动，保证自我能维持，可以规避更加不可抵御的灾难。

    这本质上……

    就是一种外太空移民船，灵能版的而已。

    人人都是船员，人人都是船身，舰长指挥方向。

    伊恩在心中道。他想起了自己在地球时原本的本职工作，宛如福至心灵般地理解了这一切：“亡君的本质，是一种庇护所……一种‘火种’！”

    “这就是亡君计划的真相！”

    ——一种泰拉灵能版的火种飞船！

    【是……你猜的没错】

    亡君显然也没想到，伊恩的思路居然能跟得上来。

    他沉默片刻后，释然地笑道：【对。就是这样。】

    【泰拉大陆之上，是没有足够多的资源，让每个人都成为强者的】

    【升华者即便对普通人和他们的财富不感兴趣，但仅仅只是升华者间的冲突……就会缔造出你我眼前的这种惨剧】

    【甚至……】

    说到这里，亡君亚德伯特看向自己的手，他注视着这只苍白的手：【会为了拯救一部分人，摧毁更多的人】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我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昔日亡君’的实验体，解放了那些亡魂——我知道大公的目的，他只是想要让这个技术实用化，他只是想要一个结果，而过程他会不择手段，这也是我认可他的地方，他能作出我做不出的选择，办到我办不到的事情】

    【对我而言，这就是唯一一种可以解决阿瓦克实验室暴行的方法】

    【但我怎能小觑受厄而死的亡魂们的憎恨？亡君使用了太多恶毒的灵能与虚境技术，寄宿在我身上后，憎恨与绝望汇聚，引导了虚境碎片的陨落，缔造出了这片亚空间迷宫】

    【然后……一切就都失控了】

    【幻影在杀人，病毒在杀人，真菌在杀人，魔兽在杀人……甚至，不断与虚境重叠的现实世界，诱发了整个阿瓦克领地区的巨大精神冲击——那些早就在数年前就接受了人造灵魂实验而不自知的人，在暴走的技术引导下，被催生出灵魂】

    【而他们的肉体在蔓延的绝望与憎恨中发狂，变成了择人而噬的野兽】

    亡君抬起头，他眺望亚空间迷宫的顶层，仿佛与构成整个迷宫的怨恨对视：【是我杀了他们——我只是想要去救那些实验体，但是却将阿瓦克领中的那些无辜的普通人全部都杀死】

    【我也是升华者。我傲慢的决定将他们全部葬送……我成为了亡君后才明白，亡君这一传承的意义，就是为了保护那些普通人，让他们不至于在我这种傲慢的升华者手中毫无意义地消散】

    【即便代价是死亡，但却可在亡君体内永生——他们将会做一个梦，一个永恒的，直至真正的死亡降临前永远不会完结的美好之梦】

    【对于他们来说，这个梦就是现实】

    ——原来还带赛博空间啊，亡君在外面打打打，亡魂就在里面睡觉做梦，感觉挺不错。

    这亡君技术还挺先进。

    这是伊恩的感想。但是仔细想想，虚境原本的名字，就有一个‘灵能赛博空间’，而亡君本质上就是把自己变成一个小虚境实体。

    既然如此，亡君体内有个局域网，让亡魂们在自己体内做梦，度过虚幻但却也真实，幸福平和的一生……倒也不奇怪了。

    “可是龙呢？”

    伊恩想到一个疑惑——希欧和祂的义体看上去同步率很高啊，为什么就没有什么灵魂和肉体匹配的问题？

    【龙不一样。龙魂是特殊的，不受身体影响的奇特存在——根据我的判断，龙魂本质上是存在于虚境的独立存在，祂们是先有灵魂，后有肉体的超级生命，类似妖精，所以无论什么肉体都能完美适应。但和妖精不同，不是龙躯的话，龙魂就不能完全发挥力量，】

    亚德伯特道：【说实话，这次研究室之所以要捕获山之王的孩子，就是为了研究龙魂的特殊之处……甚至亡君的研究，也和龙有莫大关系】

    【不过直到最后，我们也没研究出来什么，只能依靠龙魂的特殊从虚境中提取了一些相关的资料】

    “原来是这样……”

    现在，伊恩已经能完全理解‘亡君’这个传承的思路了。

    说白了，泰拉大陆上的智者，都思考过不久之前，二皇子米卡埃尔对伊恩问过的那个问题。

    ——既然升华者能办到一切，那么还要普通人做什么？

    ——假如一定要保护普通人，那么该怎么保护他们？

    亡君就是这个问题最终极的答案。

    ——既然觉得普通人没用，那么亡君所有力量的本质都源自于众魂的汇聚。无论是邪恶的还是无情的，是狡诈的还是傲慢的，都必须要与亡魂们达成共识，才能获得力量。

    ——既然在这个充满天灾的世界，无法保护普通人的生命，那么干脆就直接杀死所有的普通人，只保护他们的灵魂！

    而且，和那些需要大量资源的第四能级第五能级传承不一样。

    亡君一系，只需要人。

    只需要人人都有灵魂！

    而这个相关的技术难题，已经被亚德伯特和一部分前纪元技术攻破了！

    如此一来，不需要资源的亡君一系，反而是与普通人联系最紧密，与绝大部分升华者完全相反的一种传承。

    而且，因为不需要各种资源的原因，整个亡君体系也将会是传承最为稳定的传承。

    因为，伊恩已经看出了这个传承的最终形态。

    ——死亡将不会变成终结，而是成为‘复仇’的开端。

    自然老死者，灵魂渴望的是‘子孙后代的稳定与繁荣’，无论是敌国还是天灾，都是他们的‘复仇共识’的对象。

    意外身亡者，只要亡君本人不是残害者，那么亡君就会为他们审判，击杀他们的仇人，让他们的力量为他们所用。

    如此一来，作为帝皇的亡君，只要还想要让力量维持下去，还想要让自己的统治和权柄延续下去，他们就会成为民众愿望的实现者——而这种愿望不会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古怪需求，只有最稳定的‘安全’与‘报复’。

    他要为为活人庇护家园，要为死者报复凶手。

    如若必须，他还将亲手杀死所有国民，然后汇聚全部的力量，避开天灾，避开强敌，保证‘存在与延续’。

    在这种传承面前，整个泰拉的社会秩序都将会大变模样，没有亡君的国度将会成为落后的一方，就像是一方有着对应核战争的全套地下工业设施，而另一方没有那样。

    一旦双方展开死斗，亡君一方甚至可以脱离星球在其他区域漫步，寻找可能适宜的家园，亦或是干脆变成灵能火种飞船，就像是那些来到泰拉的火种飞船那般。

    而另一方……

    另一方就只能等死了。

    毕竟升华者的寿命课题还没攻破，亡君还有机会找个地方重建一下生态圈复现文明，至少可以将自己体内的灵魂托付给下一个亡君。

    其他第五能级就算也能重建生态圈，可人的灵魂从哪整啊？那些魔药材料和心灵历练，没有一个世界去经历，哪来的空间成长？

    “假如说，这就是伊奈迦二世当年想要办到，但是没有时间去进行研发的技术……倒还的确符合他的风格。”

    “与其和泰拉上这群人进行体制内的斗争，不如直接带来一种变革般的传承技术，将旧世界彻底砸烂——虽然会带来满地亡骸与鲜血……但一个新世界也将诞生。”

    只是，诞生的究竟是一个美好的新世界，还是一个更烂的亡骸暴君的世界……那可就不一定了。

    毕竟，谁都知道，普通人和大众本就是盲从且容易被蛊惑的……亡君除却认真回应亡魂的愿望外，自然也可以使用种种手段来扭曲它们的愿望。

    除此之外，伊恩心中还有些觉得不太对劲。

    毕竟就算伊奈迦二世是个实打实的癫人，还由他的的弟子，癫人索林大公添油加醋。

    但仅仅只是为了改变世界，倒也用不上亡君如此极端的手段。

    事到如今，伊恩已经完全理解索林大公为什么要联合灵知院与飞焰地进行研究了。

    没有飞焰地的技术，就没有人造灵魂附脑。

    没有灵知院带来的大量虚境和灵能相关典籍，亚德伯特的灵魂研究也不会这么顺利。

    再加上索林大公自有的一套灵能传承，亡君的诞生乃是理所应当。

    但他还是觉得，似乎不太够。

    似乎……还另有隐情。

    ——索林大公倘若仅仅是想要让自己拥有第五能级的力量，只需要专精自家传承就行了。

    他的传承本来就能抵达第五能级，虽然艰难，但成了第五能级再去搞亡君，成功率会显著提高。

    当然，第五能级可能也没那么容易。

    【你已经知晓亡君的真相】

    此刻，亚德伯特对伊恩道，他的语气中带着劝诫：【幽谷骑士，亦或是说，马赫迪先生。你可以离开了】

    【现在的我，就是单纯地为了修正我的错误……既然有除我之外的第二名亡君，那么我也就可以专注于替亡魂们复仇——眼前的堡垒，便是我最后的目标……】

    “等等。”

    但伊恩抬起手，打断了对方的叙述：“听了这么久，我其实有个想法。”

    他示意亚德伯特不要废话，继续皱眉道：“你道德水准这么高？”

    亡君愣住了一下。

    他没听懂伊恩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