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草原之后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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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细细盘算起来。 若要逃,便得是夜阑人静,夤夜侍卫们换岗交替的时候,那个时候,四下无人巡逻,各处守卫困乏,是潜逃的最佳时机。 通过这几日的观察。 她发现七王子和六王子营帐后面的守卫是最松散的,好几次,她故作不经意散步至那,都能看见那几个守卫懈怠值守,倚着瞭台小憩,围聚一处闲谈,甚有擅离职守,无人站岗的时候。 但不巧的是,昨夜她隔着帘帐,清楚听到呼延海逻说要在各帐以及营地四围都加派人手,严防死守,杜绝任何王子的人能溜出去,跑去托塔部落找约卓可汗告他的状。 司露愁眉不展,只叹运道不好。 且她眼下躲在呼延海莫帐中,准备的包裹盘缠也不在身边,她约莫着估算了一下,从此地出逃,走到沿岸最近的村落,怎么也得三五日脚程,且她挂念不下春熙和春草,定是要带着她们一起走的。 春熙还好些,有功夫在身上,自是健步如飞,春草的身子骨却并不硬朗,再加上回高烧后,迟迟未能痊愈,很是虚弱,这也是此次司露没能将她带出王城的原因。 司露设想着若是此番先与春熙一同出逃,也未尝不可,反正春草人在王城也牵连不到。 等回到长安,再求子瑞哥哥出手,派使节出使北戎,设法将人弄回来,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以上种种打算都是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深悟这个道理。 最好的,就是万事俱备、准备妥贴,再走一步看一步,审时度势,顺时而动。 正想着,突听到营地上传来巨大的争执和骚乱。 司露循声走至毡窗前,撩开帘帐一角。 不远处的空地上,黑压压的骑兵将众王子的毡帐围满,火把林立,火光冲天,驱散满地的寒霜。 寒鸦掠林,发出阵阵哗响,雾气漫天。 大王子凄厉的哀嚎响彻遍野,“父汗,您相信我,我是被人冤枉的,并没有谋反之心啊。” 一身玄甲,风尘仆仆。 黧夜奔赴而来的呼延约卓满身戾气。 他目露凶光,上前一把揪住了大王子的衣领。 从怀中掏出一沓书信扔在他面前。 “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还说你没有谋逆之心!” 书信散落在地上。 离得有些远,司露看不清上头的落款是谁,但明显瞧见大王子在看到这些密信的时候,身子浑身一震。 可见他平日里,是喜欢私下与各部落的长老们互通有无,结交关系的。 而这一点,也恰恰变成了他今日引火上身的导火索。 “父汗,儿子真的没有。”他奋力解释着,“儿子与托塔部的大祭司确实有书信往来,但都是些平常问候,从没有密谋过任何事情,更别提谋反。” 确信他平日一直都在笼络部臣。 呼延约卓气得不轻,一口气没缓上来,以手掩口,重重咳嗽了几声。 “逆子!”他咬着牙,瞪圆了眼睛,从怀中取出藏着的另一封信来,扬在手中。 “那你瞧瞧这一封?这封信全然是你的笔迹不错吧?” “你与大祭司密谋了什么?” “要不要父汗亲自读给大家听,啊?” 大王子一脸茫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父汗赎罪,儿子实在不知,定是有人构陷的。” 呼延约卓冷冷一笑,将信狠狠甩在他面前。 “哼,你与大祭司里应外合,要刺杀托塔酋长,吞并托塔部落,并在将来,谋夺本汗的王位!” “这便是你的罪证!” 全场震惊,一片哗然。 几位平日与大王子交好的王子纷纷跪下去,为他求情。 “父汗,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您不能仅凭一封密信,就定大哥的罪啊!” “是啊,大哥平日里宽和谦让,我们兄弟有目共睹,他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父汗,您势必要彻查清楚,不能不明不白地冤了大哥,寒了儿子们的心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为大王子请命,体现的全然是手足情深。 见此情形,呼延海莫也跟着跪了下去,替他说情。 到了最后,连平日与大王子争锋下对的呼延海逻,也跟着跪了下去,展现对兄弟一片殷殷顾念之情。 司露透过营帐看着这一幕幕,只觉嘲讽。 将他推向深渊的是你们,如今惺惺作态,施以援手的,也是你们。 而此时,翻看完书信的大王子更是冷汗淋漓,他知道自己是被人设计了,但眼下大祭司已伏诛,这封信上的笔迹却又同他一模一样,他百口莫辩。 “父汗,这信不是我写的,不是我!我可向真神阿拉起誓,定是有人污蔑构陷的!” 大王子拼命摇头,否认罪证。 可呼延约卓却并不给他狡辩的机会,他骂道:“平日我便知晓你的野心,但不知,竟是这么大!这么急!” 他气得浑身发抖,仰天悲鸣。 “本汗还没死呢!你就急着勾结各部,密谋反叛,蓄意篡位!” 一直以来,大王子喜欢结交朋党,与各部落首领、祭祀、长老们互通往来,他早就有所耳闻,而这些,也是犯了他的大忌。 大王子有争权的野心,他如何不知,只是,他的出生根本配不上他的野心。 二王子有句话说得对。 一个贱奴之子罢了。 他今日,便是疑罪也要从重。 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众王子都不作声了,呼延约卓的暴怒,让他们明白,大王子今日是逃不过一劫了。 不管他有没有做,事情有没有疑,呼延约卓根本不在意,大王子早已触到了呼延约卓的底线。 呼延约卓不会放过他了。 场上一片寂寂。 无一人再出声为大王子求情。 呼延约卓长叹一声,面含悲痛,下达对大王子的惩罚: “大王子与托塔祭祀蓄意勾结,意图谋反,证据确凿,叛贼塔尔已伏诛,至于大王子,流放塞莫河,从今日起,不得再入王庭一步!” 塞漠河,那是荒无人烟、寸草不生的蛮荒之地,自北戎开国以来,只有犯了重罪的王庭中人,才会被流放去那里,但凡被流放去了那里,此生再无翻身之日! 大王子抬眸,惊恐蔓延全身,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试图博取同情。 “父汗,儿子是被人设计的,定是有人要害儿子,而设下的毒计啊,父汗!” 可尽管他声嘶力竭、苦苦哀求。 呼延约卓却并没有因为心软而放过他。 他紧闭双眼,似有不忍,但还是下令士兵将他带走关押。 北戎人本就心硬血冷,是狼族的后代。 要建立统治秩序、稳固地位,舍弃一个儿子对他而言,算不了什么。 大王子被带走后。 呼延约卓面对着一众儿子。 一下子像是苍老了十岁。 他脸色惨白,身形踉跄,在随从的搀扶下,勉强艰难地往营帐走。 突然身形一猝,眼前一黑。 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鲜血落在地上,一大片的殷红,在火光映照下触目惊心。 呼延约卓气喘未定,猛烈地咳嗽着,他不受控制地弓着腰,不停干呕。 又呕出了好几口血来。 “父汗!” 众王子惊呼,齐齐过去簇拥着他,关心他的情况。 呼延约卓抬袖擦去口角的鲜血,跌靠在侍从怀里,气喘吁吁。 他勉力抬起眼皮、摆手对儿子们说没事,而后站直身子,强撑着朝前走去。 作为北戎王,他不愿让人看出他的弱点,也不能让人看到他的弱点。 可没走几步,脑边传来一阵嗡鸣。 他终是没敌过骤然垮塌的身体,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沉沉陷入了黑暗里。 “父汗!”“父汗!”众王子们喊声连连。 大厦一朝倾,呼延约卓终于还是病倒了。 司露隔着帘帐,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眼睫都在颤抖。 她以手捂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若是呼延约卓倒了,没人护得住她了。 往后的路,恐怕就更难走了。 她没有时间了。 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