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意 第1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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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公为人他们自然清楚,一旦总管交接,河西大权就会被移交中原,何况郡公府还与封家有交情,此后一在朝中,一在凉州,互为鼎力,岂非让他们再也无计可施? 于是几乎同时动手,从一开始起,他们的目标就是郡公府和封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 当初穆长洲亲眼看着两面外敌不断骚扰,却又放任凉州各路都督将领明争暗斗,就已明白,他们是在等着最后的胜者出现。 反正皆是他们的附庸,随便谁做总管,都会按他们的设想将河西推离中原。 果然,等梁通符成为总管,他们便悄然退去了。梁通符和刘氏也早就与两面暗通,梦想着有朝一日成就所谓的“大业”,不遗余力地推行胡风胡俗,隔离中原。 等到总管府想扼制他,与贺舍啜勾联,反而是后来的事了。 舜音坐了许久,才开口:“难怪你说事还未完。” 事情确实还未完,他和她的事都未完。 如今为封家昭雪,圣人直接揭开了朝中重臣与外敌勾结之事,也是因为河西已然稳定,不知那两面外敌还能按捺多久。 穆长洲忽将面前结案书推远,伸手过去,拉过她一抱,站了起来。 舜音心思回笼,人已被他打横抱起,连忙搂住他脖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抱着她走了几步,放到床上,倏然压了上来,唇贴在她颈边,细细密密地亲了过去。 舜音心里一阵快跳:“你怎么……”太突然了。 穆长洲抬头看她:“免得你想得太远,就这么睡吧。” 舜音手扶着他肩,轻喘:“哪有你想得远,藏得还深。” 穆长洲一言不发,低头又亲上来,从她颈边到脸侧,薄唇又贴去她唇上,推挤着触到她的舌。 舜音唇舌发麻,刚才沉甸甸压在心头的思绪全空了,手臂绕过他颈后环紧。 直到她快喘不过气,他才放开她唇,喘气说:“能睡了?” 舜音缓口气,看到他盯着自己的双眼,灯火里黑漆漆的,随时都要再低头碾上来一般,才点一下头,否则别想睡了…… 也不知多久,竟真的睡了过去。 但中间又醒了,是因为有光亮着。舜音偏过头,身侧无人,稍翻身,才看见案前坐着穆长洲的身影。 他袍衫整肃,一手执笔,正在飞快写着什么,侧脸清晰,被灯火描出晕黄的边。 很快他就搁下笔,拿了写好的东西在手中,走去开了门,交给一名弓卫。 舜音已看出来,那是一份奏折。 穆长洲关门返回,走到床边坐下,一手遮了她眼前的光:“睡不着也要睡,天亮便要返回凉州了。” 舜音拉下他手,坐起身:“这么快?你还未面圣。” “奏折已呈递出去。”穆长洲说,“我此行只陪你入都,并未打算面圣,诸事都写在奏折中,圣人不会怪罪。” 舜音细想一瞬,明白过来:“已弄清一切,事还未了,确实要尽快回去了。” 穆长洲手臂在她腰上一扣,如同提醒。 舜音颈边拂过他的呼吸,才反应过来,轻语:“不说了。” 穆长洲收紧手臂,胸膛抵着她肩,声音沉沉在她头顶:“放心,这一日迟早会来。” 他和她都已暗行到了今日,不正是在等着将这些内外连根拔起的那一天。 彻底清算的那日,迟早会来。 第一百章 凉州, 一早大风寒利地呼卷过城头,城外灰沉沉的一片苍原,只零星长出几处绿草, 尚未感受到多少春光。 张君奉在城上张望半天,回头无奈道:“也不知他们何时会回来, 这一趟去了长安, 可别因少时旧梦就舍不得回了。” 胡孛儿查完城头防务过来, 粗嗓道:“兴许呢,没见都不乐意带旁人去嘛!”说着又来兴致地问,“他俩少时有啥旧梦啊?” 张君奉回:“我如何知道,有胆你自己问去。”边说边转头下城。 离了城门, 走去那信驿屋舍旁,张君奉远远看去道上,见陆迢正打马往官署方向而去,旁边跟着送他的陆正念。 还没多看两眼,陆正念转头看来城门附近, 眼睛扫到他身上, 马上垂头就走了。 胡孛儿跟来,伸头看去, 又瞅瞅他:“啧, 那姑娘真对你有意?我看她怕是这辈子都不敢与你提一句!” 张君奉挤眉:“你少操心,都什么时候了,交代了我们要防范外敌都忘了?还不去忙军务!” 胡孛儿络腮胡一撇,刚要走,面前飞快奔来个兵卒, 身后领来了个穿厚实短衣的斥候。 斥候上前,飞快向张君奉报:“夫人临行前安排了我等暗探两面, 嘱咐有事回报凉州,近来周边各处流言四起,特赶回报讯。” 张君奉诧异地看一眼胡孛儿,以为听错了,夫人安排的?紧跟着问:“什么流言?” 斥候接着报:“有关总管的流言……” 张君奉走近,听他低声几句报完,脸色变了,朝胡孛儿招手便要走:“定是那些狗贼有意散播的,指不定又想耍什么花样,快去将城防再查一遍。” 胡孛儿骂了一声,匆匆跟上,扭头又朝城上喊:“好好守着!要随时留意总管回来!” 大风一吹就是好几日不停,往凉州城而去的一座小镇里,灰扑扑的一间客舍内,三三两两投宿的人在前院中忙碌,正准备上路。 几个走丝路的商人牵着骆驼,边往驼背上架着货物边闲谈—— “可听说长安那个封家的事了?” “当然,早传得四处皆知了,说是堂堂一位国公与外敌勾结给害的,可真是想不到啊……” 舜音乘马而至,刚到院门边,便赶上里面的人在说这个,声音不低,听得算清楚的。 朝中昭雪的声势浩大,商旅惯来耳目聪灵,会知道也不奇怪,不想传扬如此之广,或许连两面外敌都听说了。 她转头看去身旁,穆长洲跨马在右侧,朝里面看了一眼,显然是早听见了里面的话。 那日一早,天还未亮,他们便离开了长安官驿,去她父亲和大哥的墓前祭扫,而后上路返回。 一路不快不慢,直到今日,已快到凉州,只是走的路途偏僻,才会来此小镇落脚。 穆长洲下马,示意后面弓卫都下来休整。 舜音刚跟着下了马背,却听见里面又在说什么,这次声音低了些,她牵着马进了院落才听清楚。 “……新近外头都在传那个凉州总管的事呢,说他当初为求活命,竟亲手割了养父和兄弟的头颅!哎哟,怎下得去手……” 舜音愣住,下意识去看身后。 穆长洲牵马而入,脚步停住,目光扫去,脸上倏然一沉。 “有这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这一路都传遍了……” 商人们闲聊到此时,看见了进来的人,打量衣着便知来人身份不低,连忙闭嘴行礼,牵着骆驼避去角落。 舜音怔然一瞬,心已明晰,低低说:“必然是刘氏……” 去长安前的总管令已经将前总管府的罪行昭示出去,刘氏已是人尽皆知的反贼叛逆,此时忽而传扬出此事,只可能是她所为。 穆长洲脸上没有表情,手上缰绳一抓,翻身而上,忽说:“不停留了,即刻便回。” 舜音又踩镫坐回马背,跟出去时,只看到他凝着的侧脸。 暮色笼盖,凉州城行将宵禁,第一道催促闭城的鼓声擂响,一行人马快速驰进了城中。 顿时城头上下,左右守军,全都抱拳见礼。 穆长洲勒马,检视一遍城上,收回目光,看一眼身旁紧跟着的舜音,往前继续前行。 舜音默默跟着,赶得太急,胸口微微起伏,到此刻也没有再说过什么。 往前上了大道,百姓们陆续随着提醒宵禁的鼓声离开大街。 一块卖艺的摊子前还剩几人没走,正在交头接耳地小声交谈。 舜音坐在马上,离得尚有一截,忽见右侧穆长洲一停,冷眼扫向了那处,不禁跟着勒马,抬眼看去,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看得见他们的口型。 他们在说那个流言—— 一人动着唇说:到底是不是真的?那可是新任总管,岂能做这种事? 另一人道:可千万别声张,不要命了…… 她心里倏然生出怒意,不知这流言已传了多少天,竟已传到凉州城内来了。 忽有一道声音插入,身着胡衣的女子自一旁铺内走出,手中拿着马鞭,怒指着他们:“再敢在城中胡言乱语,小心我将你们告送官署!” 几人顿时告罪,转头又瞥见路上人马,慌乱跑走。 是阎会真,她一贯在城中闲转,常到宵禁之际才回,此时转头才看到停在路上的人马,一眼瞧见最前面并马而立的两人,赶忙收敛,欠身见礼。 舜音没想到她会如此动怒地维护穆长洲,眼神微转,手指捻着缰绳,没有作声。 阎会真已走上前来,向穆长洲见礼:“军司……总管,我有几句话,想禀告总管。” 穆长洲眼自那几人身上收回,声微沉:“说吧。” 舜音却已会意,扯马往后退开几步。 穆长洲转头看她一眼,听见面前人已开口,才没说什么,回了头。 舜音离远一些,目光看去,瞥见阎会真口型。 她说:阎家有言,当初郡公府出事,阎家被调开,不知详情,自然不会轻易相信流言,往后仍会追随总管。 穆长洲颔首,摆了下手。 阎会真又见一礼,转向舜音也见了礼,匆匆走回,上马走了。 舜音心里好受些许,至少凉州内部没有因此流言太受影响,尚且安稳。 穆长洲看过来:“走吧。” 舜音跟上,看了看他,却看不出他作何所想,这一路他似根本没说过什么。 回到府里,天便黑了。 胜雨领着人来伺候他们休整,舜音走入府门时,听见穆长洲吩咐:“先伺候夫人休息。” 回头只看见他长身立于门边,正听着昌风报事,依旧沉稳无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