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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

    笨蛋就是笨蛋,粘人又麻烦,元乐如此想到。

    刚才这里发生了一件很抽象的事,几个穿着警服的家伙来带走了丁钊,门口还站着带枪的警卫员。

    把医院吓得值班的副院长都下来了,而丁钊本人还先安抚她,表示自己没事。

    她还需要他安抚吗?她坐过的牢,杀过的人,比他多不知道多少。

    更何况她现在知道丁钊的背景,更不会担心他了。只是笨蛋就是笨蛋,发生这种事,凭他的背景、和他保护的人,早点开始处理会轻松很多,怎么能一直和她待在医院啊。

    还好现在走了,元乐穿好鞋,她也要退病房走人了。

    退病房的时候元乐想到都没看见贺向羽,看来对方也和丁钊差不多,都被家里看起来了。

    她到医院门口打车走了,路线是先回家。

    这个周末算是最后的清静了,等回到学校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她靠着车座,懒懒地想。

    关于她的传闻会变成什么呢,其实她都不懂为什么大部分风向里,她会是可怜的小白花被贺向羽强迫啊。

    她以为一些恶毒的言语早应该发酵了,但居然没有。真让她惊讶。

    这次循环小意外还蛮多,而一旦想起丁钊,与一点柔情一同碾过她思绪的,是破碎的记忆。

    这次绑架让她想起了很多东西,所以陪着这些东西一起诞生的爱与恨,以及压过爱意席卷着她的无聊,就全都倾倒在了她身上。

    她不能停下,枯燥的循环,无趣的人,厌倦到恨不得毁掉一切的那颗心——她不能停下。

    她闭着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该做点什么了,她要做什么?

    脑中的筛选停到了那个人身上,他的扣子往往扣完最上面一颗,在衣服下的锁骨上是瞒着所有人纹的她的名字。

    等图案变得清晰,他就松开了那颗扣子,像是故意又像是无意,传播出他属于某个人的信号。

    对,就是他。

    他没有太强的恨,他带着淡淡的爱,他只会悄无声息的崩溃。

    他的脸只有最后一刻才痛苦,让她惊觉他原来是个人啊。

    车宿文。

    车宿文。

    哦对,他去接他哥哥车星宿了,他们要一起回来了。

    那这次换个玩法吧,就让他们兄弟锁骨一人一边,各纹一遍她的名字吧!

    元乐无声地笑了出来,她睁开眼看着车窗外,那颗无聊所以挣扎的心,又重新安定了下来。

    爱早就不是她的渴求。

    到她家了,她下车走进小区,她还没到家门口,就看见清晨的阳光下,有人站在门口一直在等她。

    她有点恍惚,而没等她靠近,男孩已经冲了过来。

    他的拥抱慢半拍,因为在家外面她们要保持距离,他的犹豫她都清晰地看进眼里,可他还是抱住了她。

    他的怀抱带着颤抖,拥住她的这一刻明明是他在抱她,却让元乐感觉他把自己塞进了她的怀里。

    “乐乐,你没事真的太好了。”他的语气里都是庆幸和满足。

    很多的东西在翻搅元乐的情绪,勾勾在一个循环的清晨赤裸地出现在她家门外,是一个让她尖叫的变态。

    而这场意外也打断了她几乎放弃希望的厌倦,因为他是让她发飙,让她暴躁,让她抓狂的祸源。

    而他只会无辜地看着她,要么咬着唇默默地哭,然后继续无知无觉地添乱,看起来真像一条小狗。

    所以她叫他勾勾。

    她早就不渴求爱了,那么勾勾算什么?

    她回抱住这个男孩,脑海里空荡荡的,突然什么都懒得想了。

    夏天的清晨阳光热烈,风吹动树叶卷动她们的发梢、女孩的裙摆,她们拥抱的氛围仿佛能暂停时间,而阳光照射的角度仍在变化,树叶也不为人停留地掉落。

    灰尘从地面浮起又坠落,鸟儿从枝头飞过又停留。

    很多的爱都是想把你留下,可这个人让你自由。

    于是鸟儿张开了翅膀。

    *

    阿拉斯加州即将迎来叁文鱼洄游,可以去katmai看几十只野生熊溪上抓鱼,甚至能看到它们打架,一家熊散步的场面。他本来应该守着他的小店,等着下一波为这场景观而来的客人。

    而事实是,车星宿陪着他的弟弟坐了超过二十四个小时的飞机,从清晨的阳光,到漆黑的夜色,再到昏沉迷醉的夕阳,他们终于抵达了。

    而在回家的路上,他的弟弟皱着眉头,盯着自己的手机,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

    车子平稳地运行,车窗外太阳西沉,时间是周日下午五点。

    车星宿看着自己一言不发的弟弟,想劝他干脆打个电话过去算了,于是说:“别一直看手机了,别人不联系你,你联系不就行了。”

    闻言,车宿文扔开手机,沉默地侧过头。

    车星宿看到他的举动,垂下眼睫,平静地说:“这没什么丢脸的。”

    对于车星宿来说,这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从他看到自己弟弟接通电话,问完那个女孩的名字后失神的表情,他就知道他的弟弟陷入了什么难题。

    于是他就跟着他回国了。

    他的弟弟依然冷着脸沉默不语,他了解自己的弟弟,他的弟弟很安静,看起来情绪不多。他们两个比起来,确实很像火山和冰川。

    于是他就不说话了,这段路有点长,等到家的时候,他困得都要睡着了。

    长途飞行带给他的不适感还是很强烈,他想等会得出去转转,在家躺着会闷坏的。

    等进了家门,客厅里坐着等待已久的男人。男人一头黑发,和车宿文如出一辙的黑色眼睛。

    忘了说,他们的妈妈也是黑头发黑眼睛。

    这个家只有他不是。

    “星宿回来了,”男人亲切地笑,还指挥佣人把行李搬上去,说,“星宿的房间还是二楼向阳那间,别动乱星宿的东西。”

    “爸,”车宿文对着男人说,然后转身上楼,说,“我先上去了。”

    “好好,等会晚饭记得下来吃啊!或者让人给你端上去。”

    车宿文含糊地回应一句,说的什么都让人听不出。

    他们的互动亲切自然,只有车星宿站在原地,和他的外表一样,让他不知道怎么融入这一切。

    男人也拘谨地看着他,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比两年的阿拉斯加州还要久。

    车星宿笑了下,热情地走过去搂住男人的肩,说:“许叔,好久不见。”

    他独自在外生活,肤色都比许叔要黑一些,打起招呼好像也不太懂规矩。而好在他们性别相同,即使心理疏远,行为还能亲近。

    许叔也立刻甩掉生疏,回抱他的肩,捏了捏他胳膊的肌肉,夸他:“好小子,都这么结实了!”

    “是呀,我在阿拉斯加干得活老多了。”

    他和许叔坐在沙发上,男人听他畅谈这几年的经历。

    从每次极光来到招待突增的旅客,到有人抢劫他怎么逮住劫匪。他划着小船看冰川,天气不太冷的时候下海游泳。他总是很幸运,能捕到最肥的那条大比目鱼。

    说到后面,他有点胡言乱语,就说自己多受欢迎,总要拒绝给他塞名片想要一夜风流的男女。

    听到“有男有女”的时候,略带保守的许叔惊呼了一声,又和他看着对方大笑起来。

    距离好像拉近了,他靠着沙发,越躺越沉,觉得说到这里好像差不多了。

    他正想说自己有点困,就看见许叔的目光移到门口,男人的脸上出现了温柔,轻轻地说:“车岭,你回来了。”

    也就一瞬间,他原本聚集的困意烟消云散,他的眼睛不自觉睁大,整个人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

    他的身体僵住了,却能自己从沙发上坐直,好像有人在远程操控他。

    女人的声音从他旁边传过来,她的声音很冷,说:“回来了。”

    这个语调其实很正常,她久居上位,和人说话常年不动声色,已经是她的习惯了。

    车星宿点点头。

    “嗯,”她停顿了,似乎没什么好说的,补了句,“看你喜欢什么菜,跟阿姨说给你做吧。”

    “好。”他依然点头,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女人没再停留,上楼了。

    许叔重新看向他,刚才好不容易亲近的氛围似乎又消失了。车星宿笑了下,重新懒散地靠在沙发上。

    这就是他的母亲,他们有着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比他那位金发碧眼却逝去的父亲还要遥远的距离。

    他有时候想,如果她是他的父亲就好了,他就能像对待许叔一样,即使不知道说什么,但也能环着肩膀比比肌肉。

    可她不是,她是他冷漠的母亲。

    那个男人死了都没一年,她就和许叔结婚,怀上车宿文了。

    他没有家,有的时候,好像也没有母亲。

    从车宿文诞生以后,他本来是她唯一一个孩子,所以对她冷漠的情绪也依然有所依凭的坦然,就荡然无存了。

    所以说,他几乎最常面对的情绪,就是别人的冷漠。

    除此之外,他讨厌无情的女人。

    因为他的母亲轻易就忘记了他的父亲,好像那个男人根本没有出现过。可他都不记得那个男人的脸了,却都忘不掉他。

    女人就是这样无情吗?他将目光落到其他人的爱恨中,发现她们即使难过、悲伤,但都会像兔子一样喜悦地跳入下一段爱恋里。

    这让他很惊讶。

    原来真的只有他很奇怪,只有他会一直停在原地。

    他试图在自己弟弟身上找相似点,发现他的弟弟也从来没出现过这个问题。

    直到,他看到弟弟失神的表情,他并没什么意外,反而一颗心落了地。

    因为这一刻终于来了。

    于是,他就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