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的雪人
柏洛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得趁早给自己找退路，这些年林琛给她了不少钱，除了给家里寄的，她自己大概存了一百万，做小生意亏了一部分，仔细算算大概还剩几十万。 她也不是没想过要去读成人高考，开店，但林琛一直不同意。他不想让柏洛跟外界接触太多，“外面的人都脏的很，你玩不过他们的，到时候给我惹麻烦，我可不来管你。”林琛总把她当成单纯的少女，不谙世事，就应该生活在他搭建的花园里。 柏洛不敢反抗，她生性胆小，林琛最后同意她开个小网店，卖卖衣服什么的，可是她一个人没什么运营网店的经验，开的不冷不热的，最后积压货都是亏本卖出去的。 几十万，只够开个非闹市区的小店，这年头实体经济不行，这几十万下去说不定还是打水漂。不如买个公寓，就当投资，也可以给自己一个住处，到时候就算走了也不至于流落街头。 40平方的loft，首付三成，大概需要60万，柏洛挑了个朝南的户型，赶紧付了首付，从售楼处出来，就接到了陌生电话，以为是房产广告。 “柏小姐？我们小姐请您喝下午茶，地址我一会短信发您。” “你是？” “我是茹恩小姐的助理。” 柏洛知道这天会来，没想到来的那么快。 短信里的地址是老街区的一个咖啡馆，定价高昂，进出的客人大多是老板的朋友。柏洛匆匆赶到时，茹恩正坐在靠窗的角落里，墨绿色的真丝半裙在昏暗中隐隐发亮，珍珠耳环衬得她的脸珠圆玉润，一双好看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柏洛，打量她全身的行头。 “柏洛？请坐，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嗯，我知道，你是林琛的妻子。”谁都没打算装聋作哑。 “好，既然如此，我也直说了，我们都不希望自己的婚姻有任何瑕疵。鉴于你浪费了5年的青春，林琛和我决定给你一笔青春补偿费，你可以先说自己的心里价位，我尽量满足你。” 柏洛其实想过很多次，如果离开林琛会给她多少钱，但是鉴于一直以来林琛都没亏待过她，她想着只要听从安排就好，现在一下子让她自己开口，该开多少钱呢？贷款还有140万，自己最好再留个几十万傍身，那就200万，他们那么有钱，应该会同意吧。 “200万。”柏洛想了一会，郑重其事地回答道。 茹恩是没想到这人那么好解决，不仅没有演出爱得死去活来，开的数字也完全是她可以接受的范围。她都担心有没有诈。 “好，那你搬离林琛在外面的小洋房，等半个月左右，我把钱汇给你。” “好。”柏洛一脸心平气和的样子，让茹恩好像一拳打到棉花上那种无力感，她原本以为会有更激烈的场面，还让咖啡店老板帮忙事先做好准备。 “柏洛，希望你好自为之，今后不要再纠缠林琛。” “我没有纠缠。我…”柏洛想了想，好像一直都是林琛主动的。他主动问她要不要跟他，他主动把小洋房给她住，主动每周雷打不动的周三周五来小洋房。但是现在这样说，明显是会惹怒对方的。 “没有纠缠就好，我对你这种女孩，最清楚不过，拿青春换金钱，你是聪明的。”茹恩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咖啡温热，刚好入口。 “恩，那我先走了。”柏洛转身离开，她不知道再待下去，自己会不会哭出来，茹恩比她高贵太多了，她有家世，有学历，有得体的工作。 而她呢？茹恩说的没错，她就是拿青春换金钱，哪怕她进出奢侈品店，有多少sales对她点头哈腰，她还是个一无是处的情/妇，背后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对她嗤之以鼻。 林琛是把她保护的很好，不让她接触世界的阴暗面，但林琛也不过是把她当成玩具，宠物，没有尊重，没有公平。 林琛会看不起她吗？柏洛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今天茹恩以夫妻俩的身份来跟她谈，她忽然就觉得，林琛一定也是看不起她的，对啊，一直靠他生活的寄生虫，有什么资格让人看得起。 柏洛想怪很多人，不告而别的爸爸，终日沉迷麻将的妈妈，自私自利的哥哥，打着爱的名义控制她的林琛，还有，那个胆小怕事的自己。 小洋房二楼的灯光晃晃悠悠，窗户开着，林琛在窗口吸烟，夏夜的晚风吹拂纱帘。他看着柏洛慢慢推开大门，只有盈盈下楼迎接，阿姨上午刚来打扫，空气中的猫毛含量很低，但是林琛还是心情不好。 助理下午告诉他今天茹恩去找过柏洛，他本来是不想管女人之间的事情。冷静下来处理工作，一直到晚上助理通知他林父要他回家吃饭。他想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先来小洋房，他觉得自己或许是喜欢小洋房安静又离公司近，林家真的太远了，而且家里人又多，吵闹的很。 “您来了。”柏洛不想告诉林琛下午的事，主要是作为情/妇她不想输的那么丢人，更不想让林琛知道，她对这段关系的开价200万。 作为一个不给金主和夫人添堵的合格情人，她想体面的离开。至于这个钱，她想等以后赚了钱，能还给金主夫人，她不想真的变成茹恩口中为钱出卖青春的人，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被林琛看不起。 但是现在，她需要这笔钱来生存。柏洛去洗了澡，换了红色天鹅绒的吊带睡裙，微卷的长波浪像瀑布倾泻下来，唇红齿白，像小鹿般清澈的眸子，看得林琛心一空。 他终究是放不下，哪怕她只是一个以色事人的情/妇，他还是没办法说扔就扔。没人有权力丢掉他的旧物，无论是林父，还是林太太。 “你下午去见她了？” 柏洛没想到会那么快传到他耳朵里，不知道他还听到些什么，于是先随口应和着，“恩，见了。” “我不管你们说了什么，我们之间，不需要管其他人怎么样，结束也应该由我来说。”林琛用大手紧紧捏住柏洛的下巴，脆弱得像个洋娃娃。他记得那是五年前的平安夜，江城的冬天湿冷，雪花飘落在地上化成泥泞，人行道上脏乱不堪。 林琛受邀参加某个小开的圣诞派对，到场的都是些当地的富二代，更多的是一些网红和18线小明星。林琛作为江城数一数二的实干精英富二代，自然是被一群人围着，几个穿着夜礼服的女宾坐在旁边，一杯杯敬他酒。 午夜时分，雪下得更紧了些。林琛觉得索然，打算去房间休息，一群人前呼后拥，派对的主人指了指两个样貌姣好的女伴，让扶着林琛回去。 路过大堂，看到有几个人拉拉扯扯的在吵架，林琛顿时觉得烦躁的很，停下来看是什么事。一个穿着圣诞红小礼裙的女生被两个醉汉骚扰，女生好像是在ktv陪唱的，一直说自己只陪唱歌，醉汉站都站不稳，一直往她身上凑。 林琛过去把醉汉支开，让派对的主人公也就是这家ktv的老板李瑾来处理，转头一看发现是上次那个雏/儿，他还不知道柏洛的名字，顿时觉得这姑娘有点一言难尽，明明那时候都出/台了。 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把掉在地上的圣诞帽捡起来给她戴好，才发现她一直在发抖，“没事没事，你去工作吧。”林琛轻声安慰着。 柏洛抬起眼看他，也认出了林琛，是上次那个大款。柏洛一把抓住他的手，“求求你，能不能带我走。” 林琛看了一眼柏洛闪烁的眼睛，把手搭到她肩上，对着李瑾吹了个口哨，“这妞我带走了。” 林琛带着柏洛一路从酒店走向停车场，雪水泥泞不堪，柏洛穿着一双银色的高跟鞋，脚踝冻得通红，林琛看了一眼，放慢了脚步。 “你不出/台？”林琛直截了当地问她。 柏洛小脸通红，不知是冻的还是害羞，“我…我…我来大姨妈了…” 林琛顿时觉得更烦躁了些。 司机开着加长版的迈巴赫行驶在冬夜的环城高架，车里的暖气被调到最高，热得林琛把西装外套脱下，想了想又从车内置物箱拿出了毯子，丢到柏洛的脚边。 “擦擦。” 柏洛看自己的鞋上都是泥渍，以为林琛怪她弄脏了车，赶紧擦起鞋来。林琛被她弄得无语，也懒得解释，弯腰脱下柏洛的两只高跟鞋，打开车窗丢了出去（请勿模仿）。柏洛的脚踩在柔软温暖的毯子上，才明白过来林琛的意思。 车停在林琛的私人别墅，他一般工作日都会住公司楼上的酒店套房，不回湖心岛的休息天会在别墅住。林琛看她没鞋了，下车走到另一边去抱柏洛。 别墅被管家阿姨打扫的很干净，打开电壁炉传来阵阵暖意，“我能在沙发睡一晚吗？”柏洛感觉壁炉似乎让她的痛经好受了些。 “随你。”林琛说完就上楼去洗澡睡觉，他明天一早还有个视频会议，今天要赶紧去休息。 柏洛烧了点热水，捧着杯子躺在沙发上，这个视角看出去，院子里是高大的雪松，雪花纷纷落下来，落在树上好似在装饰一颗圣诞树，可惜没有彩灯，也没有礼物。 那时候的柏洛17岁，高中毕业的暑假离开老家，来到江城，靠着打零工和夜场的工作求生存。 没人在乎她过的好不好，她没有朋友，也没有关爱她的亲人。圣诞节对她来说，是遥不可及的浪漫，是穿上圣诞女郎或是兔女郎的礼裙，一遍遍唱着腻烦的《jingle bells》。 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的人，在平安夜这天，像圣诞老人一样，爬进她灰暗人生的烟囱。 这一次，她没有再退缩，她求他带她走。她知道或许只是暂时逃离这糟糕透顶的现状，她只是不想再继续回那个KTV的暗黄包间，在烟雾缭绕中，笑着接受不知道哪个油腻男人的咸猪手。 柏洛喜欢这个别墅的干爽整洁，空气里飘荡着甜栗松果香氛，看得出管家阿姨每天都仔细打扫，书架上都没有一丝灰尘。她翻找了好久，都没有在厕所找到卫生巾，刚才出来的匆忙，她的包还在KTV的员工储物柜。 难道从来没有女生来这里吗？ “你在找什么？”林琛洗完澡正准备睡觉，听到楼下的动静来看看什么情况。 “我…这附近有小店吗？我想买点东西。”柏洛有点尴尬，好像在主人家翻东翻西实在不太礼貌。 林琛想到她今天生理期，大概明白了，上楼拿了手机，套了外套，“走吧，我也去买点东西。” 林琛家里没有女生的衣服，看柏洛还穿着来时的一套圣诞服，显得有点滑稽，就拿了自己的长款羽绒服给她披上。 夜晚的小区静悄悄的，这里是别墅区，住户本就不多，雪落在小道上竟积起了一层晶莹的冰晶，因为没有鞋子，林琛让柏洛穿了一双棉拖鞋出来，拖鞋底容易滑，柏洛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 林琛看她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这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明明是个出/卖/身/体的，却又好像格格不入，不敢跟他有什么额外的身体接触。 雪花落在柏洛的褐色长发上，林琛轻轻拂去，又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想着如果她滑跤，也能一把把她扶住。 小区的大门口有一家24小时的全家，圣诞节也不休息，售货员昏昏欲睡，刷着视频打发困意。看着俩人进来，赶紧站起来说欢迎光临。 柏洛赶紧去拿卫生巾，林琛也装模作样地逛起来，他虽然没谈过几次恋爱，但毕竟是26岁的人了，也知道女生生理期不好受。拿了盒玫瑰红糖块，几包暖宝宝，售货员看着林琛又帅又体贴入微的样子，羡慕地说着“小姐姐，你男朋友可真体贴。” 柏洛抬起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林琛帮她拿了这些东西，雪白的小脸唰地红起来，“…不是…”又怕林琛觉得烦，赶紧闭嘴不解释。 林琛右手提着东西，左手过来牵柏洛的手。刚才售货员的话，不但没让他觉得聒噪，反而觉得莫名地开心。有个女朋友，或许…也不错。 柏洛的手小小的，手心冰冰的，林琛的大手干燥而温暖，可以把她的手完全包起来。回到家里，林琛又去上层鞋柜拿了新款的女式拖鞋。已经午夜3点，他有点睡不着，索性打算玩游戏，度过这个有点不一样的平安夜。 柏洛去厕所洗了个澡，换了林琛拿下来的白色t恤，林琛的t恤可以给她当睡裙穿，又怕她冷，给她拿了自己的毛绒睡衣。 洗完澡出来，林琛坐在客厅的榻榻米上玩马里奥奥德赛。“会玩吗？”林琛看她出来，把手柄递给她。 柏洛摇摇头，“不会。”她没见过这种游戏机，在她的家乡，更多的人会在网吧玩网游。 “你是哪来的？”林琛看得出来柏洛不是当地人，甚至不是周边小城市来的。 “安城，在西北，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 “我知道，上次我们公司有个项目就在那，旅游度假区的开发。” 柏洛觉得自己好像能跟他说上点什么了，可是林琛明显没兴趣聊这些，转头问她“你怎么干起这个的？” 柏洛有点尴尬，她知道林琛把她当成专门做这个的了，其实算上上次，她也就在ktv做了两次，她平时在奶茶店打工，一起打工的小姐妹介绍她去ktv卖酒，说一晚上能赚不少。 结果到了才知道不是卖酒是陪酒，出/台就能赚更多，小姐妹把她介绍给vivi姐，说vivi姐还跟她是老乡，有缘在这江城相遇，一定会好好带她。但是自从上次搞砸了之后，vivi就没搭理她，背后说她土妞，搞不清楚状况。 圣诞节ktv的生意好得不行，vivi姐才同意让柏洛再来试试，没想到偏偏今天来大姨妈了，柏洛实在害怕特殊时期染上病，所以今天死活不肯出台。 但是解释太多显得自己心虚，“就…缺钱。” “干这个来钱快吗？mama桑不得抽成不少。”林琛知道李瑾的ktv不允许搞这些，都是外包给其他人做，酒桌上李瑾说过，这些姑娘除了少数聪明的赚钱了，其他人一个月也就两三万的收入，大头都是vivi姐收去了。 “其实我没干几次，上次是，第一次，这次是第二次。”柏洛说完看了林琛一眼，怕他不相信，毕竟自己的确不令人信服。 可是林琛好像并没有不相信，“也是，你这技术，没人要点你。” 柏洛脸又红得像那件可笑的圣诞服，林琛看她这个样子，觉得好玩的很，“你要不要考虑跟我？我给你比KTV平均工资高两倍。” 柏洛有点摸不着头脑，“其实我，平时在奶茶店打工…” “奶茶店？你会做奶茶吗？” “会啊，有一个月专业培训的，我们店里的奶茶我都会做。” “哈哈，那你给我做一杯呗。” 柏洛走到中岛台，看看厨房里都有什么，东西还挺全，一会就煮好了红茶，做了一杯焦糖布丁奶茶。装在红色的马克杯里，厚厚的奶泡上，撒了一层肉桂粉，整个房间都是牛奶红茶的香气。 林琛看着端过来的奶茶，喝了一口，笑着说“虽然我不常喝奶茶，不过还真挺好喝的，怪不得这玩意现在那么火。” 窗外是大片大片飘落的鹅毛大雪，壁炉的装饰火苗有规律地摇曳着，柏洛穿着他毛茸茸的大睡衣，显得像个小熊，林琛让她到自己旁边坐下，教柏洛怎么玩switch。平安夜好像在无限拉长，林琛忽然觉得，就算圣诞节不来也没关系了。 第二天雪还在下，早上七点，林琛洗了个脸刷了牙就去书房开视频会议。开到中午十一点，出来看发现柏洛不见了。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走了，下雪天这边打车估计不好打。 正想着这人叫什么名字来着，大门就开了，柏洛还是穿着昨天的宽大羽绒服，拿了一个大大的盒子，看林琛在楼下，就把礼盒递给他“圣诞快乐，还有，谢谢你。” 林琛笑了，心里一瞬间好像放下了什么。“谢我什么？”接过礼物就去拆。 那是一个小小的，精致的雪人，黑色的巧克力豆做眼睛，红色的胡萝卜做鼻子，还有一个纸做的小礼帽。 “我没什么钱，这里也不好买什么礼物，你别嫌弃啊。”柏洛看着林琛看着小雪人愣愣的样子。 “没嫌弃，我在想，怎么保存比较好。”林琛看柏洛的手背在后面，估计冻得通红。 “不用保存，看看就好啦。” “放冰箱吧，反正冰箱有地方。” 于是那个雪人，就在别墅厨房的走入式冰柜里，待了好几个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