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守字

    雨停下后，孙间拿着野猪肉离开了。

    我和孙雨蝶留在屋子里。

    孙雨蝶俨然已经把我当成了她的亲人一样，在孙间出门后就一直粘着我，一口一个大哥哥。

    我本以为孙间很快就会回来。

    然而一直到了晚上，我都没有见到孙间的身影。

    孙雨蝶莫名的就哭了。

    她告诉我，她难受。

    她说她想爷爷了。

    我带着她离开了小屋，按照记忆中孙间出门时走的方向，走在了街道上。

    晚上的街道依然很热闹，到处都是人来人往，但因为我和孙雨蝶都是乞丐模样，大家依然对我们避之不及。

    越往街道里面走，孙雨蝶哭得越厉害。

    一直到我们到了一处人少的地方，我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寻着血腥味，我看到了遍体鳞伤的孙间。

    孙间就那么躺在小巷里，浑身是血，手中死死拽着噎住的半截猪腿，但其它的野猪肉已经都不见踪影。

    孙雨蝶看到孙间这副模样，直接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看着孙间这样子，只觉得难受得很。

    我背着他回到了小屋，但将他放在杂草堆上后，他最后一口气还是咽下去来了，到死他都没能再跟我们说一句话，只是在看到我的时候，将那仅剩的半截野猪腿递给了我。

    这一天。

    我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我见惯了生死。

    生死对于我来说，早就习以为常。

    但这一次，见到孙间的样子，见到孙雨蝶趴在孙间身上泣不成声的样子，我还是觉得心中有些酸涩。

    不用想，我也知道，孙间的死应该跟那野猪有关系，他拼死护住的半截野猪腿，只是想给我一个交代。

    看着孙雨蝶，我将她抱在了怀中。

    我问她：“我们跟爷爷报仇好不好？”

    孙雨蝶没有回答我，只是反手将我抱住，抱得很紧。

    将孙间埋葬好后，我牵着孙雨蝶的手再次走到了街道上。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街道上没有人。

    空气中却弥漫着微薄的血腥味，我带着孙雨蝶，循着那血腥味，回到了找到孙间的小巷，我推开了最近的一户人家的门。

    黑夜中。

    篝火烧着。

    上面架着半扇野猪肉，几人嬉笑着谈论着今天怎么从孙间手中抢来这野猪肉，满脸得意。

    看着他们的样子，我只觉得很是厌恶。

    在饮下天神茶后，我体会了神明的感觉，那时候，我想的是付出，想的是庇佑那些信我的人，那时候，就算那年轻人砸了我的神像，我也没有想过人性的恶。

    因为那时候，我喜欢那种庇佑的感觉。

    我想，那就是我机缘。

    就如同李伯温曾经强调过的。

    守村人。

    守村、镇魂。

    最主要的，便是这个守字。

    天神茶让我对这个守字有了更深刻的了解，那也就是我从天神茶里面得到的机缘。

    但现在……

    我才发现。

    就算是神明。

    也可以选择不去守护一些人。

    人分善恶。

    我之前并不在该怎么去区分。

    但现在我明白了。

    离开小巷的时候，空气中的血腥味更浓郁了，孙雨蝶始终趴在我的身上，似是害怕，但她却抓我抓得更紧。

    回到小屋的时候。

    孙雨蝶蜷缩在杂草堆上，看着我问：“大哥哥，你会丢下我吗？我没有爷爷了。”

    我回答了两个字。

    不会。

    孙雨蝶听到我这话，破涕为笑，虽然笑得很勉强。

    第二天开始。

    我开始做孙间的事情。

    不过孙雨蝶因为害怕，在我醒来的时候，便会因为一点动静跟着醒来，然后跟着我一起上山，看着我抓野猪，野鸡。

    有时候真的找不到了，就跟着我一起抓野菜。

    开始的时候，我都将东西留下来。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东西越堆越多，我选择了孙间一开始的提议，带着那些东西在街道上卖，我拿到了第一笔钱。

    我不懂那是多少。

    孙雨蝶说有很多。

    有几百块。

    我给她买了一身新衣服，也给我自己换了一身。

    但我们依然留在那间小屋里。

    只是日子越来越好了，孙雨蝶也渐渐的长大了。

    我忘了过去了多久，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孙雨蝶已经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

    那天她突然告诉我，有人说喜欢她。

    她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脸颊微红，那时候我才想起来，原来一眨眼，已经过去了好多年。

    我问她是谁。

    她没告诉我，只是在当天带来了一个和她年龄一般大的男孩。

    男孩看起来很腼腆，跟我说话的时候，始终看着孙雨蝶，看起来很紧张，我看着他，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我竟是成了孙雨蝶的长辈。

    开始在为她决定谈婚论嫁的事情了。

    我突然想到了我自己。

    似乎还有一个人在等着我。

    只是时间太久了，我似乎没了记忆，我绞尽脑汁的去想，却发现，我似乎已经忘记了我的曾经，我只记得那一天。

    一个小女孩给了我一枚钱币。

    那一天，我再次见到她时，她给了我一个鸡腿。

    我突然有些难过。

    三天后。

    男孩带来了很多东西，他说那是聘礼。

    那天孙雨蝶抱着我说，她舍不得我，并告诉我要把我带走，让我跟她住在新家里，我笑着拒绝了。

    那天，她笑得很开心。

    而我也又成了孤身一个人。

    我开始思考，人的这一生，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我想不出答案。

    只是时不时的会走在街道上，看着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看着一些商贩和客人因为缺斤少两的事情争吵。

    看着夫妻因为家庭的琐事破口大骂，形同路人。

    看着我熟悉的墙角，多了蹲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

    我发现，原来人的一生真的好苦。

    但他们为什么又要在这痛苦中挣扎下去呢？

    我依然想不出答案。

    直到孙雨蝶挺着大肚子在小屋找到我，她满脸幸福的跟我说，她的男人对她很好，告诉我她马上就要生了。

    告诉我，她很幸福。

    告诉我，她想我了。

    告诉我，她想要去爷爷的墓看看。

    然后我看到了她偷偷擦着眼泪。

    看到了她离开时的不舍。

    看到了她的强颜欢笑，但当她看着自己的肚子，看着在夕阳下那个来接自己的人，强颜欢笑变成了释然。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人的一生，无非就是这些酸甜苦辣。

    怎么活，为什么活，每个人都不一样。

    这一刻，我突然发现，好像有什么属于我的东西，在这一刻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