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相聚
金灿的阳光通过落地窗的玻璃照射进宽敞的客厅，在柔软的象牙色羊毛地毯上洒下大小不一的光斑。沙发对面的壁炉里，红色火苗正熊熊燃烧，提供了人们过冬所需的温暖。 卡洛琳在进到这间客厅的一瞬间眼睛就直了，它可比她和伊迪丝现在的出租屋的客厅和卧室加起来都要大，设计精致巧妙，没有什么过于华丽刺眼的配色，却处处都透着考究。那张柔软的天鹅绒沙发是几乎要让人陷进去的舒适，坐下来的一瞬间，卡洛琳就明白为什么玛姬乐意跟科尔曼结婚了。 不过一段时间没见，玛姬已经变得和之前大不相同。她的头发反射着阳光，是一种如牛奶般的丝滑，卡洛琳和玛姬打招呼时，还能闻到头发上散发出优雅的玫瑰香。玛姬今天穿了条海蓝色的抹胸连衣裙，丝软的布料满是上手工缝制的花纹，精心裁剪过的衣服更衬得她身材玲珑；她胸前挂着条奢华的钻石吊坠，右手的无名指上戴着复古风格的戒指，镶嵌着一颗硕大的宝石。玛姬的身上已经看不到那个活泼靓丽的舞女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富太太的沉稳和优雅。 相较之下，卡洛琳及伊迪丝二人今天的穿着打扮，就显得十分土气廉价。感受到了这种难以忽视的差距，卡洛琳窘迫地把头低下，伊迪丝却浑然不在意，很平常地就和她一起坐到了沙发上。 “啊呀，不用紧张的，卡洛琳，我们像以前一样聊天就好了呀。”玛姬热情地招待了她俩，挥手示意侍者把茶端上来。“难得你还带朋友过来，我高兴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在意这些细节呢？” 卡洛琳抓了抓自己的长卷发，笑容中透着尴尬。“哈哈……玛姬现在真变成有钱人了。” 玛姬大笑，“说是有钱人，其实都是托我先生的福，我自己名下可没那么多积蓄。”她的丈夫现在正在外面谈生意，所以招待二人的就只有玛姬这个新女主人了。卡洛琳对此是喜闻乐见，她可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来面对玛姬的老公。 侍者毕恭毕敬地为三人的陶瓷杯中倒满茶，并将一小盅牛奶放到茶几上，让她们自行添加。伊迪丝很自然地就把牛奶倒进自己杯中的红茶，然后顺手加了两块方糖。玛姬见状笑道：“啊，卡洛琳的这位朋友是英国人吧，正好，我家的厨子以前就在英国的皇家酒店做过甜点师，一会儿点心就准备好了，你来看看他做的英国下午茶正不正宗。” “好……多谢。”伊迪丝吹了吹红茶，抿了一口后放下杯子。 卡洛琳说：“喔，这么说起来伊迪丝以前是不是经常喝下午茶啊？毕竟你家以前还是有钱的。” “偶尔吧，不会天天喝。”伊迪丝简短地答道。 闲聊间，侍者就把三层托盘带到了桌上，从下往上分别装了三种不同的东西。底下是各式各样的三明治，为了方便食用，被切成了一口的大小；中层是提子黄油司康，还是微微热的，搭配酸甜的草莓果酱和厚重的凝脂奶油；最上层码着蛋糕水果塔等甜点，同样做成了小巧方便食用的尺寸，看着精致又可爱。 卡洛琳看到这份丰盛的下午茶眼睛都亮了，学着伊迪丝和玛姬的样子从最下方拿了一块三明治吃。有钱人的生活果然令人羡慕……她想。“玛姬，你现在就好啦，每天都有这些东西可以吃。”卡洛琳的语气带着艳羡，藏都藏不住。 玛姬掩住嘴微笑。“确实，嫁给我先生后的生活，我以前想都不敢想。不过我也是每天都这么轻松的，我先生总在催促我快点练好礼仪，方便以后和他一起去应酬。除了礼仪，我还得学习怎么管理家中的佣人，也是很头疼的。还有就是……” 花园里传来小孩子的嬉笑声。小小的女孩儿身穿棉袄，和女佣一起在院子里打雪仗。那奔跑的身影映入卡洛琳的眼里，让她一瞬间就明白了，不禁嘴角抽搐。 女孩名叫艾米丽，今年六岁，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她不可能是玛姬亲生的。卡洛琳本来还有点羡慕玛姬婚后优渥的物质条件，看到艾米丽的存在后消去了一大半。 给个六岁的小孩子做后妈，那种事不要啊…… 玛姬幽幽地叹了口气，“嗯，小艾米丽现在看着很快乐，但实际上根本就没给过我好脸色看。” “那是当然的吧。”伊迪丝往司康上涂着奶油，低头说着。 “是啊，她妈妈才去世不久，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认下我这个继母呢？”说到这个，玛姬的情绪也消沉了一点。“我也想做一个好妈妈啊，但这个真的好难。卡洛琳，你知道的，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所以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跟妈妈相处，更别说给别人当妈妈了。” “呵呵……” 卡洛琳勉强笑了两下以示宽慰。她想也是，要是换了她在玛姬现在的位置，情况可能会变得更糟。 “好啦，好啦，我的话题就到此为止吧。”玛姬又笑了，“卡洛琳，那你有打算了吗？” “哦，玛姬……你要知道天底下没那么多有钱人给我挑的。” 玛姬点头表示理解。“明白。但卡洛琳你现在跟你朋友住一起吧？这样也好，两个人一起住彼此可以照顾对方，总比什么都要一个人扛好多了。” “确实。”卡洛琳认同道，和伊迪丝交换了一个眼神。想了想，还是压下去了要告知实情的冲动。 她们现在可哪里止互相照顾对方那么简单啊…… 玛姬也并未察觉到什么不对劲，转而好奇地询问了伊迪丝的来历，以前在英国的经历等等。伊迪丝不喜欢跟不熟的人坦白她的过去，因此只含糊地说自己是留学生，来美国读大学，对于家人的事就直接拒绝回答了，卡洛琳配合着点头。玛姬见伊迪丝不愿提起，也没有说太多，而是将话题转移到了有钱人的生活上去。 离开玛姬家的时候，天气依然很好，几朵白云懒懒散散地漂浮在湛蓝的天空下，街道两边的积雪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也不用担心走着走着就脚滑摔倒了。玛姬特意让自家的司机开车送二人回去，一路上卡洛琳都在看街边变化不断的建筑回想着方才的对话。 “唉，虽然但是，有钱可真好。”一踏进出租屋的门，看着那狭小的客厅，卡洛琳就忍不住感叹。那间大房子，是她在酒吧跳一辈子舞都买不起的豪宅。 “那你想怎样？”伊迪丝把热水壶装满了水，放到炉子上开始烧，随口问道。 “没想怎样，只是在感叹一下。我羡慕她现在有钱了，但要我去做人后妈还是别了吧。” 卡洛琳眼瞧着伊迪丝往马克杯里加了一勺速溶咖啡粉，便说了句：“给我也整一杯。”伊迪丝没有回答她，却在片刻后拿着两个装了咖啡的杯子坐到了茶几旁边。 咖啡的热气在客厅中缭绕。那黑乎乎的液体又让卡洛琳想起方才在玛姬的家中喝的大吉岭红茶，她记得玛姬是不喝咖啡的，如果喝的话，现在也肯定不会喝这种廉价的速溶吧。卡洛琳在等待着咖啡变凉的时候，感叹了一句。“……我现在越来越觉得玛姬和我已经变成两个世界的人了。” “在我们认知到吸血鬼的那时候就已经是了。”伊迪丝说。 “你说得对。”卡洛琳缩在沙发上放空着思绪，那天晚上南希开着冲锋枪往吸血鬼身上射子弹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幸好她并不需要独自面对这种可怕的怪物。“话说那个芝加哥打字机威力还真猛。” “要是不猛那芝加哥黑帮就不会用它造成那么多惨案了。” “是吗？我还真没听说过这种事。”卡洛琳坐直了身体，忽然就凑到伊迪丝面前，又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伊迪丝啊，今晚继续跟我讲讲历史呗？你之前讲的那个什么……哦，法国大革命，我觉得还挺有趣的，那个什么马克什么……罗什么来着……” “……马克西米利安·罗伯斯庇尔。” “哦对，就是他，他的故事真的比小说都还要精彩。啊，今天晚上不如和我说说工业革命？毕竟是你家乡英国发生的事嘛。” 伊迪丝早就习惯了卡洛琳这个转移话题的速度，默默地点头。“行。” 卡洛琳欢呼一声，把伊迪丝扑倒在沙发上，抱住她不停地蹭。“我就知道伊迪丝你最好了~” “……” 伊迪丝任由卡洛琳这样折腾着她，不动声色地就红了脸。自从二人确定心迹后，卡洛琳就越发肆无忌惮地对她做出这种亲密的动作——当然，仅限于私底下独处的时候。不过，伊迪丝对此也不讨厌，反而有点乐在其中。 于是这天晚上卡洛琳从伊迪丝口中了解到了关于欧洲走向现代化的一系列活动，生产力大幅度提升，随着机械技术的发展，传统的小作坊逐渐被流水线工厂所替代。而她们现在所乘坐的汽车，公交车等交通工具，也是工业革命前后标志性的产物。 看着闹市中慢慢远去的巴士，卡洛琳挥挥手试图将呛鼻的尾气赶走。“我早就觉得公交车真是个了不起的东西，便宜又方便，不然的话从我们住的地方走过来买东西简直够呛。啊——工业革命真是伟大。” “还在惦记我昨天晚上讲的事吗？”伊迪丝难得笑了出来。 “那当然啊，了解一下我们这个世界的发展历史，真的是一件很美妙的事。”卡洛琳见伊迪丝翘起了嘴角，也咧嘴笑起来。“不过有机会的话我还真想体验下马车啊——” 伊迪丝想了想，“现在已经没有人会把马车当日常的代步工具了，想坐马车得花钱。而且蛮贵的。” “是吗——啊，那就等我赚够钱再说吧。” 卡洛琳伸了伸懒腰以放松身体，收起了话题，挽住伊迪丝的胳膊走向自己经常光顾的蔬果店。挑选了一些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卡洛琳哼着愉快的小调，跟伊迪丝一起走出了店门。 然而，欢快轻松的气氛在脚踏上人行道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卡洛琳？”伊迪丝眼瞧卡洛琳几乎在一瞬间就变了脸色，不禁感到疑惑，表情中还夹杂了些许担忧。 “嗯，这个……伊迪丝，我们可能先别急着走……”卡洛琳朝伊迪丝拼命使眼色，试图将她往方才的蔬果店中拽。 心生困惑的伊迪丝顺着卡洛琳眼神的方向看去，瞥见一位神情憔悴的中年女性正朝这边走来。尽管已经上了年纪，但这位女性头上的红发却和卡洛琳极为相似，只是其中有为数不少无法忽视的白头发。伊迪丝愣在原地，卡洛琳着急地拉着她，在她耳边小声催促。 “我可不想在这里遇到我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