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5章 掏心窝子(一更)
晨风拂开新一日,林双兰在鸟叫声中醒来。 天上云层积重,地上的日光时明时暗,老佟坐在石阶上,双目布满血丝,神情颓然。 林双兰抬眼看向支长乐的卧房,再看向老佟,心觉惊恐,想问又不敢问。 她安静地经过老佟身旁,迈入他身后的门槛。 虽是日明,屋内却仍烧着火,蒸腾起一股热意,不大的房间非常难受。 杜轩和一个暗卫睡在门口,睡相毫无讲究,半口张着,偶有几声呼噜声。 支长乐的木床前,昨夜所见跪坐在那的少女,现在坐在一张方矮竹凳上,仍然在忙。 一块大石自林双兰心口跌落,还在忙,便说明还活着。 “阿梨,有什么我需要帮忙的吗?”林双兰小声说道。 “有,”少女的声音细微却冷静,“找人把他们抬走,寻一张床。” 林双兰看向杜轩跟他身旁的暗卫,点点头:“……好。” 杜轩被村里两个壮实的民兵挪到老佟的床上,还未将他摆正,杜轩睁开惺忪睡眼。 一个民兵说了情况,杜轩抬手揉了下脑袋,嘶哑问道:“她还在床前吗?” 民兵点头:“还在。” “何苦呢,”杜轩难过,“何苦折腾一个死人。” 林双兰从外进来,险些没能端住手里的热茶。 “死人……”林双兰愣愣道,“支大侠他……” 杜轩抹了把脸,从还未暖的床上下来:“你们去忙,昨夜一役,村中大缺人手,我们这边暂先不用管。” 说着话时,杜轩看到窗前木桌上的笔墨纸砚。 老佟这些时日也在写字,他原本只认识个佟,这些年跟在夏昭衣和支离身旁,识得的字越来越多,桌上的笔墨纸砚,他日日在用。 杜轩抬步走去,看着镇纸下压着的纸。 少爷定要怪他没用了,派了这么多人手随他北上,终于找到她,却未能帮得上忙。 杜轩拾起笔,在桌前坐了下来。 日过中天,奔波忙碌于村中肃整的詹九爷来找夏昭衣,被老佟在门外拦着。 晚秋初冬的风卷着庭院里枯败的草木,詹九爷看着老佟死青的面色,担忧说道:“这可如何是好,阿梨姑娘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谁来也不会有用,”老佟无力道,“便,就这样吧。” 詹九爷无奈,又立了阵,只得离去。 傍晚再来,情况同样。 不过抬头看到屋内,少女不再坐着,弓背趴在床旁,累睡着了。 没人敢过去,稍一过去,她就醒来,觉轻的可怕,谁也不好再打扰她。 待入夜至亥时,杜轩和所有暗卫们在庭院里商议如何是好。 有人提议直接硬来,否则如此下去,她先垮了,莫不如干脆当个罪人。 老佟赶紧否决这个危险的想法。 左右拿不定主意时,听到屋内少女的声音:“佟大哥。” “哎!”老佟忙转身过去,“阿梨!” 少女自床前回身望来,轮廓清丽秀美,唇边勾了抹释然的浅笑:“有吃的么,我饿了。” 老佟看着她的这抹笑,脚步渐停,随即巨大的欣悦自老佟眸中点亮。 他看向床上的支长乐,一日一夜未醒的男人仍闭着双目,身上被褥被整齐盖着,偶有起伏,是呼吸。 “有有有!”老佟忙叫道,“我这便去!” 回身发现杜轩等人都围在门口,暗卫给他让出条道的同时,目光从床上看向少女。 “阿梨?”杜轩的声音有些发颤。 夏昭衣弯唇,笑容变深:“他活下来了。” 庭院里顿时响起男人们的欢呼声和笑声。 夏昭衣睡了足足六个时辰,窗外的雨将她吵醒。 林双兰和冯安安坐在廊下小声背书,绵冷的雨溅落而来,清冷触感能令人意识清爽,事半功倍。 夏昭衣开门而出,两个少女起身迎来,恭敬说道:“阿梨姑娘。” “背书呢。”夏昭衣笑道。 “嗯!” “村中一切可好。” “都在收拾整理,还要另搭房子,不过早上听说又有两个伤员没撑住,死了。”林双兰难过道。 夏昭衣点头:“我去看看支大哥。” 林双兰跟上来:“他还没醒,不过气色好一些了,喂他喝水,能咽得下去。” 话音落下,已至门口,她转过视线,却见床上的男子已睁开眼,有些茫然地转动着眼珠。 支长乐痛得难受,动弹不得,听到走来的脚步声,艰难地侧过头去。 “支大哥,”夏昭衣在床边坐下,“不要乱动。” “阿梨……”支长乐喑哑说道,“我胸口好疼。” “你哪里都疼,”诚实的少女说道,“胸口最疼,因为我对你做了几件掏心窝子的事。” “……掏心窝子?” “字面意思。” 支长乐小心轻叹,连这么一声叹,都觉得痛得要命。 林双兰轻轻走来,站在夏昭衣后面看着床上的男人。 支长乐朝她看去,林双兰神色微微不自在,顿了顿,说道:“支大侠,你感觉好点了吗。” 支长乐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收回了视线。 厨房灶上一直热着菜,夏昭衣吃了些东西暖胃,拾起门口倚靠着的竹伞,离开庭院。 天空雨势变大,风迎面微寒,夏昭衣往前村走去,遥遥听见祠堂方向传来的争执声音。 莫五爷和詹九爷仍在为那几个俘虏而争吵,一个非杀不可,一个誓死力保。 夏昭衣止步停了阵,没有过去,继续朝前面而去。 地上泥泞湿滑,她迈过河道,在土坡上止步。 雨水伴着泥沙,从她快及膝的马靴旁流去,她看着山下一片狼藉的沟渠,滚着鲜血的泥沙在大雨中浮起,沟渠中还有数十具尸体还没清理。 望了阵,夏昭衣眺向远处。 当初在江上跟钱奉荣第一次碰面,钱奉荣并不是孤身一人的,他旁边有个儒雅打扮的中年书生。 按照正常人的性格,被人通缉至那么高的悬赏,定绝对不会再踏足此人的领地半步。 但是,钱奉荣反而去了从信府。 夏昭衣确定,一定与这个中年儒士有关。 他深得钱奉荣的信任,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似乎还可以控制钱奉荣。 此人,也许才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