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

    「这里就是梦境。每一个人的梦境。」陈依旭说：「有别于连续的、不断变化的现实世界，梦境对每个人而言却是独立的、永恆的。」

    林若曦呆呆地望着陈依旭，不知所云。

    「举例而言，你刚才经歷的，应该是郑家豪的梦境吧。」

    「我跑去郑家豪的梦境做什么？」林若曦惊讶道。

    「这要问你自己了。」陈依旭笑道：「也许潜意识中，你最好奇的是他的梦想。」

    「是吗？……」林若曦有些脸红。她已经过了追逐偶像的年纪。只是每当回忆起心目中的男神时，郑家豪的身影仍是第一个从脑海中浮现。

    「从刚才的遭遇看来，他现在应该过得不怎么好。他的梦境不像在憧憬未来，更像是在怀念过去。感觉上他的人生巔峰期已经过去了。」陈依旭下了这样的註解。

    「他是过气了……」林若曦叹了口气，不过无论现实如何改变，都无法撼动郑家豪在自己心中的那个永恆男神的地位。只是刚才他变成影兽要来伤害自己的那一幕，林若曦仍心有馀悸：「这里的那些影兽，都是梦境中的人物变成的吗？」

    「是的。」陈依旭点头道：「不过是因为你伤害他们在先，他们才会来攻击你的。」

    「怎么可能？」林若曦无辜道：「他是我的偶像，我怎么可能去伤害他？」

    「你的存在，就是一种伤害。」陈依旭解释道：「每个人的梦境都是他自己认为最美的地方。粉丝崇拜他，拥护他。他想跟谁结婚，就跟谁结婚。怎能容得下你摇头犹豫呢？你带来的现实成分瞬间就让他的梦境不够纯粹，甚至有粉碎的危险。」

    「有这么严重啊？」

    「是啊，对梦境中的人而言，你我都是危险分子，必先除之而后快。」陈依旭用身上的水壶装了一点水，分给林若曦喝：「唯有我们现实的成分被消灭粉碎了，才能跟他们一样，永久存活于这梦境之中。」

    「永久存活于梦境中？」

    「呵呵，往好处想，你在自己的梦境中是永远幸福美满的。只要不去在意别人怎么定位你就行了。」

    「什么？每个人不是都活在自己的梦境中吗？为什么还会被别人定位？」

    「你的梦境就你一个人活吗？不可能吧，一定还有其他人。他们是怎样的人你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不过他们围绕着你，用你对他们的固定看法存在着，就不用担心梦境会被改变了。」

    「也就是说，我不单活在自己的梦境中，也同时活在别人的梦境中。在他们的梦境里，我是按照他们赋予我的固定角色而活着？」

    「想知道别人怎么看你吗？」陈依旭拿了一块石头递给林若曦，又指指身旁的岩石：「这是梦心石，口中唸着自己的名字敲击下去，就会知道自己在别人梦中的角色定位。」

    林若曦拿起石头，半信半疑地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然后敲了下去。忽然间，整个洞穴充满了好多人声回响……

    「林若曦呀，就是个女强人嘛！」

    「老爱争第一名，成绩很好，却从不交男朋友。」

    「女强人呀，以后注定是老处女囉！」

    …………

    「我不是，我不是！」林若曦用手掩着双耳咆哮道。

    一直到洞穴中的人声回响散去很久以后，她才放下双手。

    「我不是……呃？我承认自己有些好强的个性，可是这不是我的全部呀！……难道你也认为我是吗？」她乞求安慰地望着陈依旭。

    「呃？这个我不清楚，我们今天才认识……我以为女强人的意思讚美大过贬损才对……不过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嗯？」

    「你也许是个女强人没错，可是这并不阻止你成为别的什么的可能。他们如此狭隘的看你是他们的损失。在我看来……你有无限的可能。」

    这是林若曦听到最抚慰人心的话了。

    「瞧，这洞里每一块梦心石反射出来的星点，都是你在梦中的一种可能……看这满洞灿烂的星点就知道，你有无限的可能。」陈依旭抬头仰望洞顶叹道。

    「是吗？」林若曦依言仰望，然而她并没有看到满洞的星光，只有寥寥无几微弱的反射。即便如此，她还是非常感谢陈依旭安慰的话语。

    「你不相信吗？」

    「唉！可是被困在这梦境中，有多少可能又有何用？总是要逃出去才能实现吧？」

    「你讲到重点了。在这里待久了，迟早会被那些影兽消灭的。」陈依旭正色道：「要想活命就必须从这里逃出去。」

    「你知道怎么逃出去吗？」

    「要逃出去必须打开属于你的心门，然而没有梦心钥，你找不到、也打不开心门的。」

    「要到哪里去找这梦心钥呢？」林若曦越听越玄，可是为了活命，再怎么古怪她都接受。

    「梦心钥就存在于每个人自己的梦境中……只可惜每个人在自己的梦境中都会迷失的，自然也找不到梦心钥了。」

    「所以我必须去拜访自己的梦境，才能找到梦心钥？……可是你又说我会迷失在其中呀！」

    「你会，可是我不会！嘿嘿，我跟你一起去，有这斗篷加持，没有人会发现的。」

    「好主意！……」林若曦高兴到一半，又犹豫起来：「这不太妥吧。我们才刚刚认识，你就要来我的梦境之中……那是一个人最隐密的私事……」

    「这个你用不着担心。」陈依旭笑道：「这里是梦境。你出去后，在现实世界中我们并没有碰过面，会不会有交集都不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关于这里的事？」

    「我比你早来三天……很小的时候，我也来过。那时我在自己的梦境中是穿梭自如的。」

    「那你自己为什么不逃出去？」

    「这次……我连自己的梦境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你连自己的梦境都不知道在哪里，又怎会知道我的？」

    陈依旭望着林若曦，不由得笑出声来：「你的心思其实很单纯，其实我在第一眼见到你时，就知道你的梦境在哪里了。只是没想到，你会先去拜访郑家豪的。」

    「是这样啊……」林若曦听了又犹豫起来。她不觉得陈依旭会使坏，甚至很想依靠他。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人看光光很不是滋味。

    「你要快点做决定。」陈依旭道：「再过两天，就是这里的白梦日。」

    「白梦日？」

    「是的，梦境里的人白天做梦，会让他们发现现实的存在。届时他们用不着变成影兽，也会察觉你我并非梦中之人。这样一来，我们就无处可逃了。连在隧道里穿梭他们都追得进来。不过对我来说有一个好处，在白梦日我不会被这里的阳光晒伤。」

    「那好吧，明天我们就去我自己的梦境。」林若曦终于被说服了。

    「好的……万一我们失联了，我们就去我常去的梦境会合。」

    「我怎么知道你常去的梦境是哪个？」

    「让我们交换心火，你就知道了。」陈依旭边说边升起自己的心火，然后伸手放到林若曦的胸口。接着他要林若曦也做同样的动作。当林若曦的心火放到陈依旭的胸口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两人手中的心火，顺着各自的手臂交流，交换了主人。

    林若曦把陈依旭的心火捧到眼前，火焰上方忽然显现出隧道分布图。有的隧道洞口有红点，红点大都微弱不明，不过其中有一个特别明亮。

    「这不是梦境的全部地图，只是我目前行走过的地方。那个最亮的红点，就是我最常去的梦境。如果我们失散了，就去那里会合。」

    「知道了。」林若曦点头道。

    「明天等太阳完全升起再出去吧，梦境的世界里，晨曦和黄昏会有一段时间没有色彩。也只有那时才会形成影兽。」

    「这我知道，要在此生存的第一堂课……真没想到，梦境原来是如此恐怖的地方。」

    「呵呵，每个人如果都只待在自己的梦境中，那是最幸福美满的享受。是你这个不速之客乱闯别人的梦境，才导致灾难的。」

    「陈依旭，如果我能逃出去。在现实世界中，我们还会相遇吗？」

    「嗯……不知道耶！在梦境中待久了，才发现现实世界是如此多变难料。很多在这里视为理所当然的事，当梦醒以后，也只能靠缘分了。」

    林若曦望着陈依旭手臂上的伤口包扎，默默不语。

    「哎呀！别想这许多，人生得意须尽欢。瞧，梦心石如此耀眼闪烁，在洞里也一样有海阔天空的舒畅呀！」

    林若曦望着洞壁上稀疏微弱的暗光，只能当陈依旭在苦中作乐了。

    ——《梦境大逃亡?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