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裂缝

    倾盆大雨。

    白发少女怔然地站在雨中，沁凉的雨水冲去炙热与身上的沙，先前摔落擦出的伤口因此显现出来。

    「这是哪里？」

    雪央茫然的眨眼，发现自己站在操场正中央，似乎是突然下大雨的关係，操场上的学生们纷纷跑到司令台或室内躲雨，只剩她突兀的站在原地。

    「好凉。」她摊开手掌接雨水，受到洗涤的灵魂彷若新生，进而增加一分回到现实世界的真实感，认知到自己已经离开那个荒地，紧绷的神经得以紓缓，放松下来后才感到膝盖和小腿隐隐作痛。

    雨幕之中，有个眼熟的男人跑过来。

    何日青气喘吁吁的站在她面前质问：「你到哪里去了？」

    「什么都没有的沙漠。」她摇头否定，「不对，有一隻羊脸妖怪和奇怪的花，叫什么、妖精花？还有一个美……」

    「曜星花！」何日青气急败坏的打断她：「不是跟你说别下去第三层？记不住吗？金鱼脑！」

    「我不小心掉下去的。」雪央无辜的说。

    「那里很危险，你没碰花吧？」

    「正要碰的时候有个男人出来阻止我。」

    「男人？」何日青的表情凝重，上下打量雪央，这才注意到她身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他抓住她的手穿过雨帘，到一间空教室内让她老实坐着。

    「是什么样的男人？」何日青边帮她上药边问。

    「他叫月回，是个穿轻飘飘白衣的美男子，就是他送我出来的。」

    何日青眼睛一瞇：「月回？」

    「对，你认识？」

    「何止认识，他是我的敌人，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原来是敌对关係，雪央先前不明白月回话中的涵义，但直觉两人应该认识。

    「他本来想咬我一口，后来看到你给我的护身符才放弃，说到这，你的护身符一点用都没有！我掉到沙漠也没送我回来啊！咦呀，好痛。」

    何日青脸色一沉，手上略为施力，沾满药水的棉花棒粗鲁的在伤口上游走：「我才想问你为什么不在被领域抓走的时候使用护身符？跟你说遇到危险就用，你省什么省？早点用你就不会满身伤痕，痛是你自找的。」

    「小、小力点，你没说要在掉入领域之前用，话讲不清楚还怪我！这种鸟东西还你。」

    雪央作势拿下颈子上的坠饰，遭到何日青大掌一压，对方压低声音说：「若是你现在拿下来，表示我们的交易关係结束，即便没帮你解决问题，但这两天的出勤费还是要算。」

    「你……怎么、这……」雪央哑口无言，他什么都没做还想跟她收钱？怎么有人这么无耻！

    「如何？」何日青面无表情，但雪央知道他再认真不过，她不想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外援。

    「……那就勉为其难继续掛着。」再三衡量后雪央挫败垂下头，错过何日青一闪而逝的微笑。

    「你顺从的时候可爱多了，小白。」

    「小白？」

    「我以前养的狗叫小白。」

    雪央猛地抬头，嘴唇擦过蹲在脚边替她上药的男人的脸庞，尷尬之馀只能弱弱的反击：「你说我是狗？」

    何日青讥讽：「反正不论看到谁你都会开心的贴上去，和狗没什么两样。」

    想起自家的小白点，除了一开始心灵受创有些怕生，后来见谁都摇尾巴，热情的不得了。

    「并不是谁我都会贴过去。」

    何日青仰头和她对望：「不甘心的话以后在领域内注意点，不要看到人形就放下戒心，高等妖精有办法模拟人类90％的样貌，骗取你的信任后一口把你吞掉。」

    雪央抖了抖。

    何日青一挥手，收去手中的医务箱：「好了，其他地方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你先回去休息，多补充水分，夕言的领域改天再去。」

    「欸？我还可以继续。」

    何日青起身，居高临下的查看她的眼：「继续什么？你掉入的地方不是真正的沙漠，但你的认知被环境所骗，身体呈现出假性脱水症状，不但眼窝凹陷，从刚才开始就有些恍神，听我的，今天回去休息，不用担心你的夕言学长，和他的情况相比你简直糟透了。」

    「好吧，这样你今天就白来了。」在沙漠里走大半天，她的确是有些累。

    「不会，光是得知那个人在附近就是收穫，我现在要去追他，之后再跟你联络，对了，要是遇到哪个不长眼的领域又想拉走你，记得使用护身符抵挡，别当一隻傻傻被吞的小笨狗，懂吗？」

    雪央气愤的嘟嘴：「懂。」

    你才是狗！全家都是狗！真想拿苹果塞在这隻坏狗狗的嘴里，哼。

    鹿行抱着讲义站在雪央家门口，听说雪央今天身体不舒服请假，因此班导请她转交讲义与作业。

    吵架的这几个礼拜里她也不好过，她和雪央从国中就认识并结伴到高中，第一次关係恶化到这种地步，鹿行冰冷的表面下是颗脆弱又忐忑的心，会答应帮忙转交也是想利用这次机会和好。

    可是要怎么开口？要用什么样的表情？若是雪央不想见她该怎么办？但最近雪央频繁缺课，那天雪央会质问她有没有加料，是不是真的吃坏肚子还是发生什么事？身为好友，还是要关心一下比较好吧？

    纤细的食指在门铃上犹疑不决，雪央恰巧推门出来，鹿行一惊，反射性往旁边闪，躲在门柱后方。

    「小白点，过来。」雪央用开朗的声线叫唤，鹿行听到幼犬的鸣叫，她偷偷侧过头看，雪央蹦蹦跳跳动如脱兔，手拿彩带和小黑狗在庭院里绕圈奔跑。

    被唤作小白点的黑狗估摸只有几个月大，姿态笨拙的追逐彩带，怎么样都咬不到。

    「小白点，这里这里。」

    「汪汪！」

    看着一人一犬愉快玩耍，鹿行为自己的烦恼感到不值，说什么身体微怏，这不是好得很吗！只是不想上课的藉口吧？果不其然立刻听到雪央中气十足的大吼。

    「不可以，不可以咬那些花，那是奶奶心爱的花，小白点过来！为什么讲不听？跟小鹿家的米米一样不听话！」

    小黑狗低下头对主人示好摇尾，雪央没好气的摸摸牠的头：「好啦，知道你在反省，你比米米还要乖多了，那隻坏猫抓伤我也不会道歉，还一副高傲女王的样子。」

    听见她语气软化，小白点卖萌的舔舔她又打滚，雪央想起自己早上被何日青讽刺是狗，其实狗也有很多可爱的地方，被说是狗就生气不就是污辱狗吗？再说，小白点黑亮湿润的眼睛萌到她心花怒放，她不禁讚叹：「现在想想，果真是什么人养什么宠物啊。」

    她抱住小白点，和牠蹭蹭鼻子：「小白点你太可爱了。」

    而这番话在鹿行心中又是另一种意思，她冷着脸把讲义塞入信箱，踩着沉重的步伐离去，两人之间的裂缝在不知不觉间逐渐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