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打工妹 第53节
林姐张张嘴,一时间没想到什么话来反驳,停了几秒钟才说：“你不说我不说,周先生他怎么会知道？” 颜冬姿：“这小区里多少双眼睛呢，保安,园丁,保洁,谁都有可能看到汇报给周先生。”她又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我要是因为这事被开除，可就得找林姐负责了！” 林姐鼓鼓嘴巴，转身挥挥手，说道：“算了算了，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颜冬姿含笑看她离开，转身后，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 没有哪个主家不忌讳私自往家带人的，他们怎么可能不清楚？来找自己，无非就是看自己是一个小姑娘，又刚来不久，好欺负罢了。随即她又想起刚刚林姐那嘴巴鼓着，好似个青蛙似的，又好笑起来，心里头默念着：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我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 她家几年前在大集上买了一副画，画上画着着莲花白云，提着一首叫《莫生气》的诗，这是其中的一句。 这幅诗画一直在家里的堂屋挂着，爸爸非常喜欢，简直就把这首诗当成人生格言，村里人发生矛盾，请他去调和劝架时，他就经常用《莫生气》里面的诗句去劝说，无论是因着什么原因争吵，都能找到合适的语句。 长期的熏陶之下，颜冬姿对这首《莫生气》也烂熟于胸，此时想到这句话，倒也应景。 接下来这几天，颜冬姿也没怎么出去，她自己一个人在家，菜肉也吃不了那么多。 她多数时间在三楼看书，看书看累了，就楼上楼下的搞卫生，然后去地下室运动一下，看看电影，等适应了之后，也不觉得孤单了，毕竟书那么好看，电影那么有趣。 趁这几天，她剁了不少肉馅，包了很多饺子、馄饨冻在冰箱里。只要面皮活得好，冻得恰当，冻饺子和现包的吃起来区别不大。 正月初八这天，周锦程和周耀祖回来了。 头天晚上，周耀祖已经兴奋地打电话跟她通报这一好消息，颜冬姿一大早就出去采购，想着他们俩估计在家也是大鱼大肉的吃着，就多买了些新鲜的蔬菜。 11点过一点儿，门铃声响，颜冬姿赶紧去开门。 打开门，正看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立时高兴得不行，还不等说话，那个小身影就扑过来，抱住她的大腿，用蹩脚的普通话说道：“冬子老师，我好想你！” 周耀祖虽然小，但一直恪守着君子礼仪，对颜冬姿很少有如此亲昵的举动，此时真情流露，情不自禁。 颜冬姿忙俯下身，轻抚他的小脑袋，说：“我也想你！” 周锦程带着丝笑意的声音传来：“先进屋去，慢慢诉说衷肠。” 颜冬姿脸一红，不由得直起身来看了周锦程一眼，想到自己还没亲自跟周锦程拜年，便说道：“周先生过年好！” “你也过年好。”周锦程说道。 颜冬姿拉着周耀祖的小手进屋，小声跟他讲话。 “你们今天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得下午呢？这一路累不累？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颜冬姿一口气问了好几句，周耀祖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哪个，便挑了他最感兴趣的话题，乖巧地回答道：“我和叔叔都想吃冬子老师包的饺子了，可以吗？” 颜冬姿笑，看了跟着走进来的周锦程一眼，问：“你们想吃什么饺子？有牛肉荸荠、猪肉荠菜、猪肉胡萝卜玉米的，你们想吃哪种？” 周耀祖长大了嘴巴表示惊讶，说：“可以选的吗，冬子老师会不会很累？” 颜冬姿摸摸他的头，说道：“我有先见之明，知道你们回来就想吃饺子，所以提前把饺子包好冻在冰箱里了，有这三种馅的，你们想吃哪种，或者都想吃也可以的。” 周耀祖舔舔嘴唇，仰头看了眼周锦程，说：“我都想吃。” 颜冬姿看向周锦程，周锦程轻咳一声，说：“我也和他一样吧。” 颜冬姿：“好嘞，两位客官，请去梳洗，稍等片刻就好！” 周耀祖被这新奇的称呼逗得哈哈直笑，被周锦程一手行李，一手他，给牵到楼上去了。 周锦程简单梳洗后，便到了楼下，靠近厨房时，听见里面传来隐约的歌声，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悄悄地靠近，能听见她唱的是：“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任凭我的心跟着你翻动，我对你的心你永远不明了，我给你的爱却总是在煎熬。” 周锦程对流行歌曲不感兴趣，但今天的春节晚会是两岸三地对传、互动，港岛电视台也全程直播，在老爷子的要求下，全家人坐在一起，看了全场。他对音乐不算敏感，但记性好。 颜冬姿似有所觉地转头，正看见周锦程，立时有些尴尬。周家叔侄回来，她太高兴了，一时间忘了形，让人家见笑了。 周锦程说道：“很好听，我春节那天也听了这首歌。” 颜冬姿拌着凉菜，掩饰自己的尴尬，呵呵笑了两声，“是嘛，这首歌今年还挺流行的，我在明达厂宿舍时，有个舍友整天唱。” 见颜冬姿着实不大不自在，周锦程岔开话题，问颜冬姿：“做的什么？” 颜冬姿：“凉拌莴笋丝，莴笋切成丝，在开始里轻轻焯一下，又在冰水里泡了一会儿，清脆爽口，怕你们在家里吃得太油腻，就准备做两个清淡的小菜。” 周锦程点点头，说：“好”，然后又叮嘱道：“周耀祖这几天胃口不好，你多做些他喜欢吃的。” “嗯”，颜冬姿点头，说道：“放心，周先生。”心中却想，难怪joey看起来瘦了呢，原来是胃口不好，为什么胃口不好呢？ 她偷眼看周锦程，从他脸上看不出端倪来。 她猜测着，周耀祖大概在家里遇到了什么事儿，这孩子心重，小小年纪就多思多虑的。不然总也不至于是吃不习惯吧，想也知道港城周家有专业厨师，厨艺比自己这个农村做大席的不知道强了多少。 她虽然很是好奇，但也没问。 将拌好的莴笋丝盛放在盘子里，饺子也煮好了，关火了，将饺子捞出放在平盘里，周锦程便顺手端到餐桌上。 颜冬姿：“再拌一道柠檬鸡丝就好了。” 鸡肉都是她提前做熟、撕好的，只需要调汁拌好就可以了，快得好。 等到周耀祖顶着湿漉漉的小脑袋下楼时，饭菜都好了。 颜冬姿见他头上还在滴水，便拿了毛巾给他擦头。周耀祖嘻嘻笑着，倒是看不出异常来。 饭桌上，周耀祖埋头小口小口吃得头都不抬，好似饿了许久似的。因为是三种馅料的饺子混合在一起煮的，每吃一个，他都有种抽奖似的神秘感，先研究几秒钟，再咬一口看看自己猜得正确与否。 而他旁边的叔叔周锦程也吃得津津有味。人在吃东西时，能够从他的表情中看出愉悦与否，无疑，此时的周锦程对食物很满意。 这就让颜冬姿很困惑了，难道自己真是厨艺超群，比周家大厨厨艺还好？ 颜冬姿用公筷扒拉着平盘里的饺子，免得粘连，同时喜滋滋地望着这一大一小，突然间就明白了小时候的一个困惑，就是大队饲养员每次喂猪时，都会看着小猪们露出大大的笑容。那时候觉得饲养员的笑容很恐怖，觉得他下一秒就会跳进猪圈里把小猪们吃掉。现在想来，那个笑容哪里恐怖，明明就是欣慰和喜悦，就像自己此时的自己一样！ “你也吃，别只顾着他。”周锦程抬起头来看着颜冬姿说道。 “哦，好的，这就吃。”颜冬姿说着，又用公筷往周耀祖的盘子里夹了些莴笋和鸡丝，“搭配着吃。” “谢谢冬子老师！”周耀祖抬头朝着她笑，那小表情让颜冬姿相信，他要是长了尾巴，早就摇起来了。 周耀祖上午赶路确实有点累了，吃饱喝足后又歇了会儿，就哈欠连天，被催促着上楼去睡觉了。 周锦程没走，坐到了距离颜冬姿不远不近的侧面沙发上，问她：“这几天在家里过得好吗？” －－－－－－－ 周锦程第二天就去公司上班了，周耀祖两周的假期还剩下好几天，所以这几天家里就是颜冬姿带着周耀祖，两人一起上课、玩耍，周耀祖每天都快快乐乐的。 尤其喜欢颜冬姿送给他的陀螺，颜冬姿跟他讲了技巧后，他就兴致勃勃地自己练习。 这天，两人一起看一部儿童电影，电影里的小主人公喊了声：“妈妈”。周耀祖忽然就不高兴了，他跟颜冬姿说：“冬子老师，我有妈妈了。” 颜冬姿觉得不大对劲儿，赶紧将电视关上，轻声问：“那你不高兴吗？” 周耀祖点点头，却说道：“高兴的。” 看他嘟着嘴，满脸失落的样子就不是高兴啊，颜冬姿往他身边凑了凑，说道：“发生了什么，可以和老师说说吗？” 周耀祖沉默了几秒钟，说道：“我爸爸一段时间以前跟新妈妈结婚了，我回去才发现有了新妈妈，我很高兴的，别人都有妈妈，我也有了，可是，可是新妈妈好像不太喜欢我。冬子老师，新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我不是个好孩子吗？” 这孩子声音失落又受伤，这些话不知道搁在心里多久了，颜冬姿一听，心疼不已，便将周耀祖的小身子抱进自己怀里，轻轻晃悠着哄他，说道： “冬子老师听过一句话，就是我们是人，又不是钱，不可能让人人都喜欢我们的，人和人之间都是有缘分的，比如说你喜欢冬子老师，可是我之前拉线的拉长秦招娣就不喜欢我，还经常训斥我，就比如说我，我很喜欢joey，可是不喜欢咱们上次在商场遇见的那位郭叔叔，这都是正常的。 我不会因为秦招娣不喜欢我就伤心难过，郭叔叔也不会因为我不喜欢他而难过，每个人的生活都是自己过的，别人喜不喜欢咱们，那是别人的事，跟咱们无关。咱们能做的事是尽量做好事，尽量让别人喜欢我们，但是如果别人实在不喜欢，那也没办法，不能强求。 人各有缘，顺其自然就好的，她不喜欢你，自有别人喜欢你的，比如我，比如你叔叔，我们就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她眼看着周耀祖的小脑袋慢慢抬起来，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盛，便又继续说：“我这么喜欢你，没想到你竟然为了别人不喜欢你而难过，呜呜，我好伤心！” 颜冬姿假装哭起来，小侄女小时候她经常这样逗引着玩，次数多了之后，小侄女就不上当了，每次都会扒开她的手，想看看有没有眼泪。周耀祖可不知道她是在假哭，一下子就有些着急了，急急忙忙地说道：“对不起，冬子老师，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哭，不要难过，我跟你好，不跟她好了，她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颜冬姿继续装哭，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周耀祖猛点小脑袋，“是真的，我没骗你。” 颜冬姿假装抹抹眼泪，说道：“那好，我相信你，以后你不能再因为觉得那个妈妈不喜欢你就难过，那样我也会伤心的。” 周耀祖再点小脑袋，“好的。” 颜冬姿伸出小指头，“那咱们拉钩！” 晚间，吃完了饭，颜冬姿把周锦程约到了三楼，将今天的事情和他一五一十地说了，“我不知道你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儿，但joey对这件事情很在意，不知道他没胃口是不是也和这件事情有关，那个，我今天虽然试图开导他，但这孩子心重，也不知道是否能放下……” 周锦程听着，起身去沏茶，开水入壶，瞬间，一股子茉莉花混合着茶叶的清香弥漫出来。 颜冬姿不由得有些脸红，有些心虚的问：“你喝茉莉花茶呀？” 周锦程转头奇怪地看她。 颜冬姿挠挠脸颊，说道：“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们南方人是不讲究喝茉莉花的，觉得两者混合在一起很奇怪，掩盖了茶叶本身的香味。” 周锦程嘴角动了动，露出个笑容来，给自己和她各倒一杯茶端过来，说：“大概我不是南方人，我认为茉莉花茶很好喝。” 颜冬姿心内感激，周锦程这人，做人做事都让人如沐春风，会照顾别人的面子和感受。他说他爱喝自己是不相信，他要是爱喝之前怎么不喝呢，弄得她还献宝一般地当成新年礼物送他。 周锦程端起杯子来，轻啜一口，说：“我大哥和周耀祖的妈妈没有结婚，生下他之后，他妈妈就离开了，我们都没有见过，甚至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这些年，我父亲一直催促大哥结婚，就在前段时间，他终于有了想结婚的对象，我上次回港城，就是去参加婚礼的。新娘子是初婚，对周耀祖有些芥蒂，所以家里就没让我带周耀祖回去。” 周锦程停了停，又喝了一口茶。 颜冬姿听着豪门家事，虽说有些震惊，但更震惊的是周锦程怎么突然和她讲起了这些。虽然好奇，但其实她并不想听这些豪门家族的秘辛，她只是个家庭教师兼保姆而已，她跑来和周锦程谈话的目的也是想跟他探讨下怎么更好地开解周耀祖。 她有些坐立不安，想着是不是应该开口告辞了？ 却听见周锦程继续说：“跟你说的这些都不算秘密，港城很多人都知道。我想让你知道，是想让你知道症结所在，可以对症下药。” 哦，大家都知道啊，颜冬姿将屁股坐稳了，又听见了周锦程的后面一句，就坐得更稳了，周锦程说得很有道理。 “我大哥的新夫人也是港城名门，心高气傲，不太甘心一进门就当后妈，对周耀祖的态度不是不好，而是冷漠、无视。这次，我父亲本来打算把周耀祖留下，是我硬将他带了回来。” 颜冬姿不由得说道：“做得对！”她忍了忍，觉得自己不应该说这句话，但是如果不说出来，却总觉得意难平，于是她便试探着跟周锦程说：“我想说一句话，这句话大概不适合我这个外人来说，希望你不要介意。” 周锦程看着她，“想说就说。” 颜冬姿清清嗓子，说道：“这位新夫人在结婚前就知道了joey，她要是不愿意，她可以选择不嫁，可既然已经嫁起来，干嘛就要对他这么冷漠？我也是从小孩子过来的，我知道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最大的伤害不是打骂，而是无视，这是把他的存在都不看在眼里了，太残忍了！” 周锦程歪了下头，不置可否，又喝了口水。 颜冬姿说完这句话，心里头舒坦了，也喝了口水，决定以后要对周耀祖加倍的好。她终于明白了周耀祖为什么小小年纪就这般的懂事，固然和家庭教育有关，更重要是家庭原因。 从三楼离开后，颜冬姿又去了周耀祖房间。 周耀祖这段时间在港城，天天练习“天上一个蛾”，现在说得也蛮好的了，周耀祖高兴地又给她表演了一番，便乖乖地上床睡觉了。 颜冬姿听着周耀祖的表演，不由得就想起周锦程，忍不住想笑，想知道他这阵子练习了没有，练习得怎么样了。 等周耀祖睡着了，颜冬姿轻手轻脚地从他卧室出来，正看见站在门口的周锦程。 颜冬姿呼出口气，朝着周锦程点点头，便往楼下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