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曼谷

    从清莱飞曼谷不到一个钟头，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不免有些好奇。老林非要送我去大学——我妈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我又恨又心疼，只好同意了。司机小燕开车把我们送到长水，从后备箱取下我的行李，紧接着又卸下一个很大的旅行箱，他笑着对我说这个是林总的，然后按了一下后备箱的关门按钮。小燕背上纹着一幅巨大的纹身，几乎是满背。他曾很得意地展示给我看，说这是七十二天宫，还有孙猴子和天兵天将。他动一动背上的肌肉，那些兵兵将将就好像飞身而出，很是传神。可我不喜欢纹身，并没有太仔细看。小燕给我家开车很多年，很会察言观色，知道我的语言习惯，也知道我们家很多秘密。老林穿着骚气的白西装，蓝裤子，看着让人来气。这么大的箱子，我是不会帮他拎的。

    办理登机手续时，老林多少有一点得瑟，他欺负我第一次坐飞机。我想他应该是不会再生儿子了——所以他不敢得罪我。我们买的是经济舱，排我前面的好像是一对夫妇，男的是中国人，短头发，不胖不瘦，女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身材很好，穿着Versace的套装。值机的时候她和接待小姐说的也许是法语，接待小姐谄媚的笑让我很不爽。办好植机老林问我吃点什么，我抿着嘴，王顾左右，左脚发电报一般快速地踮来踮去，这是拒绝，他懂了。他推着他的大箱子去找吃的，刚巧那对在我前面排队的夫妇从我身边擦肩而过，男的眼神锐利，扫了我一下，我心里马上就是一惊，很少有人像他这样眼光带刺。他身上有着浓烈的香水味，是古驰罪爱，这个我熟悉。因为生日，小林阿姨刚好送过给老林一盒，我妈知道后“呦”了一声，说道，还是最新款的呀，准备扔时被我要了过去。我常常朝家里的哈士奇“提提”身上喷，测试它的反应。它好像也反感，这个味儿我也不喜欢。喷了几次就丢了，但是香氛还是熟悉。女的挽着男的，表情甜蜜地用英语说着什么，我只听清了一个单词，yes。老林戴着一个新买的Prada墨镜出现了，我无语，要不是他儿子就冲他竖指头了，俄狄浦斯，你在哪里？好不容易登机了，我已经坐好了系好了安全带，突然空姐广播通知，有一些特殊情况，应有权部门要求全体旅客必须下机，大家面面相觑又无可奈何，只能照办。隔了好一阵子再通知重新登机。再上机的时候，老林拉住我，告诉我座位变了，我们变成了商务舱。老林坐在我旁边，隔着走道。商务舱里四个人，还有两位竟然是刚才那对夫妇。他们在我们前排，没带什么随身行李，坐下后两个人笑着对视了一下就开始休息。那女的在我前面，男的在老林那边。我难受起来，因为有点饿，我讨厌老林，讨厌他非要送我，讨厌他买的墨镜，讨厌他看人尤其是看空姐的眼神，甚至讨厌起了妈妈的软弱——妈妈管不住老林，于是开始信佛，她曾经也是在米兰念过商科的才女啊。我不想知道老林对我的态度，我不在乎。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读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从坐下开始，我眼睛一直望着窗外，直到那位空姐推着餐车过来，我饿但我什么也不想吃。老林要了米饭，又在和她开下流的玩笑——他要醋，米饭要什么醋，我觉得老林真恶心，连我的谢师宴都带着林秘书，气得妈妈大闹。二叔就很正派，我喜欢二叔，他没有结婚。空姐长得高，又瘦，就像过熟的茄子，很瘦很长，旅途也很瘦很长，让我想起李贺的马诗“此马非凡马，房星本是星。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空姐在航班途中热情地过来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轻声地回答没事。她应该全程没有去问老林总，真让人开心。渐渐地我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见高二的同桌虞子衿，她瘦瘦的脸，大眼睛，同学给她起外号叫“鱼子酱”，她还有个双胞胎的妹妹叫虞子佩，都在一个班，她爸爸真有文化。可惜她们后来都去了文科班。夏天的时候她穿着短袖，白白的胳膊露在外面——真白。可我们好像没谈过一句关于感情的话，我把对老林的不满和逆反带入了学习，如果老林不下海，也许我考不上，真是这样，因为说实话我觉得自己天赋实在一般。后来偶然听说鱼子酱只考了个二本，她妹妹反而考的更好，她比她妹妹勤奋多了。我梦见她穿着校服，从讲台上走下来，拿着化学模拟试卷扔在我桌上，厉声质问我，会不会做，这分明就是秦老师的语气啊。她妹妹在一旁咯咯咯地笑。我当时正在看赫拉利·瓦渥的《LastSeenWearing》（最后的衣着》，正是烧脑的时刻，只好用左手的食指挠着眉心，木木的看着她。然后是秦老师来晚自习，喊我到外面先是批评我不好好做题，后来又七拐八拐地问我林总的近况。我想张嘴告诉她老林是个大混子可是我说不出话来。

    这时广播响了，我才发现自己刚刚真的睡着了，偷看了一下四周，再悄悄擦去嘴角的涎水。装睡的老林假装醒来，伸了个懒腰，真虚伪。机场越来越低，跑道越来越近，当飞机轮胎接触到地面的那一个咯噔开始，我一直悬着的那个问题：飞机会不会掉下去终于有了解答。我也一下活了过来，心绪像树的影子一般慢慢地被月光冲淡了，淡了。高考的炼狱，对我这样虞子衿虞子佩她们口中所谓的富二代，一模一样的也经历了一遍。我的分数是自己考的，虽然没有够上藤校，但是值得我为自己骄傲。能够寻机摆脱老林的阴影，更是我一直期待的事情。只是，从来到朱拉隆功开始，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我没有想到的，拼命想也想不到的，最后是梦一般离奇又惊怖的事情。金岳霖说，这是体势能结合到一块儿了。文山雪的画中的薛定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