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摆驾凤仪宫

    登云城皇宫，御书房。

    寸阴斋里光线渐沉，外面天色愈发黯淡，立在皇帝身旁不远处的大内总管唐苗早早让人点上灯烛，整个御书房霎时灯火通明，又显出一片明晃晃里带着幽暗的庄严气派来。

    然而，此时整座皇宫的主人却懒洋洋半躺在小榻上，臂上搭着一本布满蝇头小楷的奏折，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便落在地上。皇帝也不去捡，反倒小指一勾，将半伏在身下的一个白晃晃的女子钩起身，半笑不笑道：“行了，今日朕还有别的事，明日再召你们。”

    唐苗立在一旁，暗暗松了口气。

    那女人露着雪白身体，似醉似醒，跪坐地上，趴在姜立膝头不愿离开。

    皇帝的旨意并未被执行，却一点也没生气，反倒笑笑：“明日叫你们姐妹一起来。”

    那女人鲜红的小口抹着艳丽胭脂，仿佛汁水丰富的樱桃一般，朝皇帝微微点头微笑，这才被小太监架着胳膊走了，远远拖着绣满菊花波浪花纹的袍带，衣衫不整的模样惹得皇上又一阵流连不舍。

    “咳——”唐总管见主子终于回神，这才假装看看外面天色：“陛下，时候到了，传晚膳吗?”

    时候岂是不早，根本早过了皇帝陛下吃饭的点，唐苗自己都觉出饥饿来了。

    灯光烛火下，皇帝姜立的面庞消受了一大圈，而眼眶有些青紫，显得两眼格外突出无神。

    皇帝陛下却摇摇头：“不必了，没胃口。”

    唐苗不易觉察地微微一皱眉，想起了正乾辑事厂督公秦领那日对他说的话：“皇上若是出了不该出的事......唐总管，你想想，到时候他们会将谁第一个拿出来弄死顶罪？”

    自从纳了几个东夷舞姬服侍，皇帝陛下虽没明说，却再也没有与宫里哪位娘娘有过肌肤之亲，就连与陛下恩爱多年的皇后娘娘，他也懒得去看望，勉强留宿凤仪宫一两回，也几乎都睡在梧桐殿里，让娘娘独自就寝。

    如今，皇帝陛下已经接连好些日子饮食不佳……

    思及此，唐总管又偷偷瞄了一眼皇上的气色，心中一顿，更缩了缩脑袋。

    皇上若是出了不该出的事——

    唐苗眼前又浮现出秦督公一副阴冷残酷的眸子，打了个哆嗦，上前陪笑道：“陛下日理万机，劳累没有胃口，也是常情。”

    他一边上前为皇上捶肩揉背，一边悄声道：“倒是皇后娘娘惦记着陛下龙体，给陛下顿了野山参麂子汤，强身健体固元补肾，这不，刚还让人来请陛下呢！”

    本来姜立听到“皇后娘娘”几个字就烦心，可这回娘娘既没有让人带话碎碎念，又贴心准备了补汤，若是再不过去看看，似乎也有点说不过去。

    皇帝陛下此刻神志稍稍清明一些，转动眼珠，扫了唐苗一眼，懒洋洋道：“那就摆驾凤仪宫。”

    唐苗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连忙扶着皇帝陛下走出御书房。

    刚出书房，秋天傍晚一阵凉风扫过，卷动地上两片落叶，姜立一个没留神：“啊欠！！”

    唐公公也没想到，一阵连树叶都吹不起的小风，居然将皇帝吹伤风了。

    他第一次感到惊慌。

    皇上，还是那个立马迎风、啸傲阵前的梁王三皇子吗？

    唐苗狠狠地打了个寒战，小跑着亲自取了皇上的斗篷，又踹了一脚小太监：“滚！没眼色的东西，陛下出门加衣裳都不知道吗？！”

    皇帝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上轿辇直接去了凤仪宫。

    凤仪宫里张灯结彩，大小宫女内侍忙做一团，为突然造访凤仪宫的皇帝陛下前后打理。

    皇后娘娘封氏激动得两眼放光，心头小鹿乱跳，恨不能马上冲出去，紧紧抱住皇帝陛下。

    然而，她现在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端庄高贵才应该是她的本分，尤其是皇上这段时间的冷落，若说娘娘一点都没想法，也纯粹是胡扯。

    因此，封氏使劲牢牢将她自己按在绣椅上，不紧不慢让两个大宫女为她梳理红妆，打扮精致，直到皇帝陛下亲自走进梧桐殿卧房内。

    “臣妾见过陛下。”封舟莲的妆容高贵冷艳，微微伏下身行礼。

    “免礼。”姜立眼神晃了晃，似乎眼前这个相伴十年的皇后，多了几分陌生。

    封氏起身，见皇帝发愣，生怕皇帝又像前些日子一般拔腿就离开，赶紧让人传膳，亲自端了野山参麂子汤给姜立：“陛下，这是北面进贡的山麂子，难得秋天长得正肥，臣妾寻思请陛下尝个新鲜。”

    姜立微微扫了封舟莲一眼，神思回笼，这才笑笑：“皇后可用了晚膳？”

    封氏一愣，她岂止是吃过了晚饭，几乎已经梳洗打理好，准备就寝了。不过皇帝既然这么问，她连忙道：“今日下午茶喝多了些，晚膳没胃口，还不曾用。”

    姜立这才满意笑道：“朕也刚好没用，一起来吧。”

    封氏轻轻慢步，走到姜立身边，换上熟练的微笑：“舟莲服侍陛下。”

    她自称舟莲，仿佛一切又都回到了当初青春年少、懵懂初开的年纪，姜立还只是三皇子，她也只是一个盐官嫡女。二人新婚燕尔，幸福而甜蜜，每日也是这样同进晚餐，有说有笑。

    谁知皇帝姜立压根没瞧见她的笑容，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口汤，便又放下了。

    “皇上……可是不合胃口？”封氏心头一揪，等下要打死灶下那些个老婆娘，做了汤居然不合陛下口味？

    皇帝勉强又扒了两口翠玉羹泡的香米饭，便彻底摆下了筷子：“最近吃东西总觉得没味道，不碍事。”

    封氏见皇帝放下筷箸，自己也赶紧立起来，亲自帮皇上端了茶漱口。

    她的温柔小意终于换来姜立的一次正眼：“天不早了，皇后早点休息。”

    封氏眼神一暗，这，皇帝是又要到贵妃还是寿妃宫里休息？

    她心头一慌，抬眼刚好看到清丽可人的俩大宫女，正地垂头侍奉，不由想起每日来给她请平安脉的太医的话：“娘娘凤体尚康健，只是底子带着虚寒，不易……要想受孕，且需再调养一段时日。”

    “那要调养到什么时候？一个月间，总有合适的时候吧？”她想留皇上夜宿。

    “这……娘娘洪福大贤，机缘天定……总之，就是多多益善吧。”太医落荒而逃。

    封氏回神，瞧着眼皮子底下呵欠连天的皇帝陛下，忽然一笑，掩去失落欲绝的神色，抬头对俩大宫女招招手。

    “金莺玉燕，你们两个过来。服侍陛下就寝。”药师娘子的督主，江湖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