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封氏困境

    凤仪宫，梧桐殿，晌午时分。

    大慧心国皇后封氏午膳用毕，两名大宫女正带着一群小太监小宫婢服侍梳头整理衣裳。

    梧桐殿面南，庭前阳光明亮，撒在窗纱上尤为耀眼，锃光瓦亮的铜镜是皇家贵族才享受得起的奢侈物件，映照着封氏高冷美貌丝丝分明。

    然而，封氏盯着铜镜中自己的容颜发愣，好一会儿忽然抄起一把玉篦直直朝铜镜砸去，面色乌青，双唇颤抖，怒喝：“拉，拉上！谁让你们打开窗——”

    大宫女金莺吓了一跳，连忙指挥着小宫女将梧桐殿里的窗户全都关上，又放下帷幔窗帘。

    顿时，整个梧桐殿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朦朦胧胧中，封皇后绝望的眼神又投向铜镜。幽暗光线下，一切都变得眇眇忽忽，刚刚一掠而过的一根细微皱纹，终于完美地隐藏在阴翳之中。

    凤仪天下的封皇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紧紧蹙起眉头，不说一句话。

    这一切都被金莺玉燕看在眼中，见主子这般失魂落魄，二人面面相觑，心中各有滋味。

    尤其是大宫女金莺，多年来被封氏视作心腹，心思剔透，早就看出封氏精神日渐萎靡的原因：娘娘不肯撒手，总想把皇帝牢牢抓在手心里，却一次又一次地被一桩桩事件敲打得七零八落。

    封氏方才极端的歇斯底里，不仅失了仪态，更让金莺心生寒意：皇后娘娘这座靠山，自己都......摇摇欲坠，往后若是真出了事，谁来保住我们姐俩？！

    她不动声色地暗暗瞅了一眼封舟莲，见她情绪稍稍稳定，这才上前拿起象牙梳，一下一下为皇后娘娘通发，一边夸赞奉承：“娘娘的头发越来越顺了，乌黑油亮，后宫其他娘娘们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一听到“后宫其他娘娘”几个字，封氏蓦然冷笑一声：“那些贱婢，也配跟本宫相提并论？”

    金莺心里明白，主子口中越是说别人是“贱婢”，就越是心里发虚——封氏本就是川府一带小氏族，在国都贵胄云集、皇族毕会的国都里，她们自己才是真正的下里巴人。若不是封舟莲年轻貌美，笼络住了年少的皇上，封氏一族哪有机会踏入国都、更别提亲眼见一见皇宫里天神一般的生活了。

    即便作为大宫女，金莺习惯了宫中奢华舒适的生活，也不愿再次跌落凡尘，更不愿意离开这个全世界姑娘都梦寐以求的纸醉金迷的宫殿。

    在找到新办法以前，她必须努力一把：“娘娘说的正是。——这几日高丽国进贡了山野老参，最是滋阴补肾，奴婢已经让人为娘娘烹鸡炖汤，下午做些点心。”

    封皇后不置可否，依然不说话。

    金莺遣退众人，只留下玉燕，二人上前服侍，悄声道：“娘娘，过几日便是秋日宴了。”

    封氏手中一顿，紧紧攥住一根发钗。

    金莺继续道：“听说，国都里不少小家小户的，都想把姑娘塞进秋日宴，从陛下和娘娘眼皮子底下过一回。”

    “啪”翠玉珊瑚发钗应声而断。

    封舟莲死死咬牙，面青如鬼。

    这下金莺算是摸清了主子的心思，不由堆笑道：“娘娘倒不必为那些黄毛丫头担心。就算是入选，从登记到检视、再入宫教规矩，能见到皇上，少说也是三四个月之后的事了。”

    一旁玉燕偷偷瞧了一眼金莺，还不明白她言下之意。

    封舟莲却心思转动：“你的意思是......”

    金莺一边服侍她梳头发，一边笑道：“这不是还有几个月时间吗？娘娘年轻美貌，那些嫔妃娘娘不过是嫉妒娘娘得皇上专爱——若是娘娘能趁机怀上龙子，到时候任谁也不敢多啰嗦一句......就连太后娘娘也没话可说了。”

    一提“太后娘娘”，封舟莲更是手中一紧，发钗深深插在掌心，刺得她手疼心更疼。老妖妇仗着自己太后身份，敢对陛下颐指气使，更敢不给老娘好脸色！

    一想到自己怀上龙种以后的尊宠将无以复加，封舟莲就满心期待，望向金莺：“真的？你说的是真的？”

    金莺嫣然一笑：“娘娘，自然是真的。娘娘运气一向好，更何况，现在陛下也不爱召贵妃娘娘那帮贱货侍寝——所以娘娘您的胜算是最大的，只要稍加留意，留下龙种指日可待。”

    一番甜言蜜语，说得封舟莲心花怒放，好似今晚就能得皇帝恩宠似的，慌忙又打扮起来。

    梳妆到一半，封氏忽然气馁，黯然道：“可是，如今皇上的心......已经不在本宫这里了。”

    金莺心里又是气又是叹，这等没脑子的主子能混成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真是祖坟烧了十八柱高香！她忍着不耐烦，开导道：“皇上选秀新人，为了安抚娘娘，必然多多体贴。娘娘，您的机会来了。”

    金莺这番言论，说得封舟莲又是开心又是心酸。

    想到要把疼爱自己多年丈夫拱手分给众多嫔妃，甚至，未来几年要眼睁睁看姜立连绵不断地纳入新人，封氏长眉紧蹙，心酸无比，可她又不得不承认，这里是国都，是皇宫大内，大宫女的分析实在句句贴心，字字准确。

    思索已定，封皇后收了欲滴不滴的眼泪，道：“事不宜迟，这些日子本宫便请皇上多来坐坐。”

    她斜睨一眼面有喜色的金莺，眼中冷光一闪，随即道：“金莺玉燕，你们俩跟着本宫多年，也年纪不小了。可有想要放归的意思？”

    大慧心国的皇宫宫女，但凡没被皇帝宠幸过，年满二十五岁便可以得一笔小钱，放归故里。

    金莺完全没想到皇后娘娘会这么问，这是要赶她姐俩走人啊！她一时愣住，随即伏在地上磕头道：“娘娘，金莺从小跟着娘娘，受娘娘恩典，无以为报，金莺愿与玉燕二人终身服侍娘娘。”

    封舟莲凤目微挑，瞥了一眼同样跪在地上不说话的玉燕，心彻底寒透了。

    身边日日夜夜服侍的人，原来也在觊觎她口中的肥肉，原来也在妄想有朝一日跟主子平起平坐！

    封氏在心底狂笑：原来金莺这个臭丫头，也在打皇上的主意！跟那帮贱货毫无分别！！不仅如此，她还想捎上玉燕，一双美人服侍一个男人，亏她想得出来！

    心冷到一丝热气都没有，封舟莲反倒冷静下来。

    本宫命苦，父母无能，兄弟尚幼，氏族又远在川陕，至今在朝中没有强大助力；而宫内上至太后，下至宫婢，一个个都在本宫背后虎视眈眈。

    她缓缓道：“你们说的没错，本宫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

    龙种，龙子。

    对。

    唯有取了龙种，怀上龙子，本宫才能彻底高枕无忧。药师娘子的督主，江湖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