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往事如尘

    “嗤——”秦领被她气乐了，重新躺下：“老实点，赶紧睡。”

    怀中裹着被子像条虫的陈小圆闻言，果真找个舒服的姿势，很快便睡得不动弹了。

    被陈小圆这么一弄，秦领算是彻底睡不着了。

    刚才他想到哪儿了？

    秦领满脑袋的事情纷纷乱乱，在陈小圆的呼吸声中渐渐理清思路，望着床顶的帐幔愣怔。

    窗外月已西沉，天光彻底黯淡，连带着屋内的一切也渐渐隐入黑夜之中，正是最黑暗的时刻。夜深人静之时，总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冷清寂寥。

    而此时此刻，秦领却全无半点鳏寡孤独的意思，反倒颇有兴致地悄悄听着陈小圆绵长呼吸声，下意识地又紧了紧臂膀。

    如果说东夷舞姬给皇帝陛下带来了异域风情的新鲜感，那以姜立的性子，绝不可能玩物丧志到在御书房寸阴斋里开全果盛宴的程度。可是有了毒香的加持，他还是不是原先的姜立，或者......变回了真正的姜立——就很难说了。

    一想到黯然失魂的皇后娘娘在凤辇上高高端坐，冷傲凤眸不停歇地流下泪水，秦领就直皱眉。

    漆黑如墨的夜，最适合回忆往事。

    十多年前，少年意气历历在目。

    当年的封舟莲已将满十七岁，早已定下了与明威将军秦达次子的婚约。二人从小青梅竹马，书信往来，彼此互生情愫，隔上一年半载借着父辈视察漕运、督引盐铁税赋的机会，还能见上一二面。

    秦将军次子生得威猛俊美，封氏嫡女娇媚可人，少年男女的情意如绵绵丝线，缠绕得二人双颊绯红，又移不开视线。

    偏偏这时候，意气风发的小梁王出现了。新封梁王姜立才十五岁，刚到秦陕地界就藩，而蜀中川盐都转运使司使封超恰好携妻女同游到了秦川，小梁王第一眼就被娇媚动人的封氏嫡女封舟莲迷住了。

    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又如此迅猛，以致于多年之后秦领再回忆起来，总忍不住叹息成年人的机警与识时务。

    小梁王一见钟情，对封舟莲展开了前所未有的追求，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却并无一人敢忤逆，甚至没有人敢说一句“封氏已订婚”这般废话。

    来自川府之地小官家族的封氏，哪里见过国都京城王侯公子的这般热烈而绚烂的情趣阵仗？很快，封氏便芳心暗许，将一腔热络全都倒向了年纪尚幼的小梁王姜立。

    秦领望着漆黑的帐幔，似望向深不见底的大海，当年如溺死一般掏心掏肺的失落，如今想来不过是过眼云烟。

    随后的事态发展更让人意想不到，唏嘘不已的结局却似乎早已注定。

    等秦将军次子再次清醒地面对世界时，他已经没了原先的姓名，更没了父母兄弟，孑然一身，永远是净身后困于梁王府的一名阉人内官了。

    “唔——疼......”睡梦中的陈小圆哼唧着控诉，似乎扭动了一下。

    秦领倏然一惊，回过神，撒开捏紧她肩膀的大掌。

    帐幔内空气几乎静止，而她身上独特的奶香气息愈发浓郁，这气息尤能稳定心神，秦领几乎是濒死的旅人见着清水似的一头扎进她肩窝，深深地猛吸了一口，埋着头不肯抬起。

    睡梦中的陈圆梦见自己在一片广阔而荒芜的戈壁里行走，脚下石子咯吱咯吱作响，而她背后的冲来一匹大骆驼，一蹄子踩住她的肩膀，将她死死压在沙土地里乱蹭，炽热滚烫——

    “唔，唔唔！”陈小圆挥手挥脚惊醒，黑暗中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瞎了：“我是谁，我在哪？你干嘛？！”

    三连问暴击秦督主，陈小圆使劲拎起秦领的衣裳：“你，你怎么过来了？动手动脚，江湖大忌！”

    秦领好不容易泄露出的一星半点伤感，被这臭丫头的灵魂三问弄得措手不及，又被她那句不伦不类的“江湖大忌”气得顿时忘了最后一丝落寞，只按住陈小圆的肩膀：“让你老实睡觉呢？”

    睡迷糊的陈小圆也有点懵：“对、对啊，我怎么又醒了呢？大人，我梦见骆驼咬我——您这么使劲掐我肩膀做什么？”

    秦领大手一挥，麻利地将她裹成一团：“本督有公务，你老实自己好好睡。”

    望着秦大太监扬长而去的背影，陈小圆还没回过神：“骆驼怎么会咬人呢？”

    夜风冷凉，吹得衣袂在空气中冉冉翻飞，也吹散秦领一身焦躁。这一回，他的回忆似乎没那么沉重，甚至有点模糊，唯有刚刚陈小圆失魂落魄的“我是谁我在哪你干嘛”三连问让他忍俊不禁，这丫头真是闹得人心烦又心安。

    深廓眉目在暗夜里渐渐舒展开，秦领面对此时无月无星的夜空，飒飒寒风，寂静枯园，连老鼠都每一只的空荡地界，居然也能弯起嘴角唇线，笑得如此舒心惬意。

    半夜值守在房前屋后廊下瓦上的各个暗卫们看得毛骨悚然，个个噤声：难不成刚刚督主大人将夫人给杀了？一雪前耻？大人怎么笑得如此神秘诡异？

    卧房里陈小圆算是被搅合了一场好梦，郁闷到说不出话，天色依然暗沉，外面寂静如铁，连个敲棒子报时的都没有，她只好自己裹着被褥发呆。

    不一会儿，卧房外间的门又被轻手轻脚打开。陈圆闭眼道：“你还回来干什么？别管我了。”

    脚步声从耳边响起，蜀琴慢声细语道：“......夫人，督主大人让奴婢送暖汤壶过来。”

    暖汤壶？这玩意儿被陈圆认定为相当于后世热水袋的东西，是好东西，当然留下。

    她掀开帐幔，伸手接过：“谢谢蜀琴。”

    谁知蜀琴却一眼瞥见床榻上两床缎被，此刻凌乱地扭把在一起，顿时脸色发白。

    “蜀琴，怎么了？”陈圆以为是因为自己衣衫不够妥帖，赶紧又理了理衣角，五指为梳拢了拢乌亮长发。

    蜀琴睫毛闪动，想到小银奶声奶气跟她说的话，面色更差了，望着榻边小几上的摇了摇头低声道：“夫人躺下吧，身体要紧。”

    陈圆不疑，随口道：“蜀琴，还是你对我好，你也赶紧回去歇着吧。”

    蜀琴笑笑：“夫人放心，我们习惯了的。”

    “大太——大人刚才是不是出去衙门了？”陈圆问。

    蜀琴一怔，随即道：“大人......应该是有公务要处理，方才去了书房。”爱读小说app阅读完整内容

    本以为陈小圆独守空房会失落，谁知她听了毫无怨气，反而舒服地躺下：“嗯。我明天睡个懒觉，你和赵瑟不必早起等我。”药师娘子的督主，江湖大忌